她问了,话已出口,就不能收回。望著他深黑得不见底的眼眸,等待他的回音。而等待的这刹那,她感觉自己的血液慢慢凝结成冰,她害怕得快窒息。
茵茵曾经觉得,耿之界的声音低沈沙哑,温暖舒服得就好似晚风拂过树梢,但此际同样一把迷人的声音,却像一道闪电,劈痛她心。曾给她天堂的人,同样可以一把将她推入地狱。
「我……不知道。」他答了。这是实话,他喜欢她,但爱这个字眼太沈重,他不知道怎样算爱。爱跟喜欢,他从未好好去分辨。
「不知道?你不知道?」茵茵空洞地重复他的话,她伤感地望著他眼睛。在他们经历过那些亲密的拥抱,甜美的约会,愉悦的烛光晚餐,清晨醒来彼此眼中的视线,夜晚缱绻沙发的时光,还有那肩并肩手拉手逛街,茵茵视线往下移,打量他坚毅冷酷的嘴唇,在某一场枯燥的电影,黑暗中他俯身吻她,缠绵的法吻,铭心的记忆。
茵茵感觉自己好像被掏空,感觉自己的气力像水一样流泻而逝。
一起买菜、一起买樱花树、一起争辩浓汤的煮法、一起为某部烂片咒骂,经历这麽多事,爱不爱她?他竟不知道!?茵茵又望住他眼睛,从那一双眼瞳望出去的自己是那样模糊吗?只是他的影子吗?她一直在自说自话、自我陶醉吗?
茵茵忽然一阵虚弱,瘫靠玻璃窗前,她抿紧唇,垂眸不再看他残酷的眼。她抿唇,抿得很紧,她必须很努力,才能阻止自己失态地咆哭起来。
她像是被什麽巨大的哀伤击倒了,她悲伤的模样令他害怕,他伸出右手握住她纤细的臂膀。
「茵茵?」掌心下,她臂膀好冷,他感觉她绷紧的身躯,她在颤抖。他心蓦地疼痛。「我很喜欢跟你一起的感觉。」如果这就是爱,他试著说清楚。
但她截断他的话,她感觉他在怜悯她,这无疑是骄傲的她最不能忍受的!她避开他的手,缩起肩膀。她空洞的眼神投注在地上,她虚弱地说出她常说的那句话——
「从没什麽可以难倒我蔚茵茵的……」她抬起脸,眼色一片蒙胧。「只有你。」这一次,她认输。她离开。
「茵茵?」他回头看著她没入人潮中,她脚步那样沈重缓慢,她的背影那样凄然无助,完全不像初识时的那个蔚茵茵,耿之界恍然地意识到他将她害得多惨。
他想追上前去,但是他犹豫著,他怕自己只会一再伤害她,她想要什麽?天长地久在一起吗?她问他,他爱不爱她,但爱是什麽样?他早已忘记付出情感是什麽感觉,怎样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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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之界最终仍是没有追上前去,他固守著自己的位置。他返家,打开门时,震惊於家里弥漫著记忆里的味道。
餐桌前,等了一夜的耿少华转过脸来。「你终於回来了。」
耿之界凛容,步至桌前,讶异地望著桌上那一盘蒪菜炒蛋。「这是……」
「蔚茵茵做的。」耿少华厌憎地抓起外套,打算离开。「她今天特地来帮你庆生……」耿少华瞪他一眼。「你为什麽总要害女人伤心?」
他打量著耿之界漠然的表情。「喂、你不感动吗?」靠!他还是一脸屌样,妈的!「刚刚我吃到这菜眼泪都纸出来了,你他妈的还是这张死脸。」耿少华火大的推了哥哥一把。「你要嘛就好好爱人家,要嘛就乾脆跟她分清楚!妈的,人家这样对你,你还当她是普通朋友ㄟ,哇靠~~」少华咆哮。「你可以更跩一点,将来你带赛时看谁鸟你!」少华骂完,火大地甩门离开。
耿之界坐下,望著满桌的菜,还有茵茵特地为他学来的蒪菜炒蛋。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活至今,他第一次,这样厌恶自己。
蒪菜已经冷了,他的心情却好激动。温暖的味道在他舌尖久久不散,她为什麽对他这样好?她为什麽偏偏要感动他?
耿之界心情复杂,他麻木已久的心被她融化,他该拿她怎麽办?她的爱让他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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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你多伤心,太阳一样爬起来照亮你。不管你多想躲在黑暗中隐藏自己,多想自怜,天还是会亮,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会想念的人一样还是情不自禁想念。
不管你多用力思念他,他出现的机率和你的思念强度却未必会成正比。
茵茵还是一样认真地做好她的工作,霞飞後来忍不住问她。
「他吃了蒪菜炒蛋,他感动了没?」霞飞天生就不是太敏感的人,假使她细心一点,就会注意到茵茵眼中一闪即逝的哀伤。
茵茵微笑著避开话题。「霞飞,我们晚上去朵拉吃饭?」一个人吃饭她会想念他。
「好啊!」霞飞以为她没听见她的话,又问:「他吃了怎说啊?是不是感动死了?」霞飞眼睛发亮。
「霞飞……」茵茵低头瞧著企划案,很漫不经心的一句:「他没吃,我没做给他吃。」她爱面子,她不肯承认失败,就算在心底她认输了。
霞飞沈默,现在她注意到了,注意到茵茵眼眶略略浮肿,她忽然不知所措,尴尬地搔搔头发。「嗯……其实喔……我觉得蒪菜炒蛋难吃死了!」她胡乱说话。
茵茵失笑,她知道霞飞不知如何安慰她。她抬头对霞飞眨眨眼。「没错,真是难吃死了。」
爱上一个迷人的魔鬼,比爱上纯洁简单的天使,更荡气回肠,刻骨铭心。
蔚茵茵二十四小时打开答录机,不论去哪,就连洗澡也带著手机,她希望她爱的那只魔鬼,终於想念她,然後立刻找到她。然而,耿之界真狠心,忽然像是从人间蒸发,没有一点讯息。
夜里茵茵辗转反覆,她的床彷佛还留有他的气味,她的身体想念他时还会潮湿,她的眼泪还没有哭尽,他怎麽有办法就这样与她撇清了关系。他怎有办法做到狠心?她又为什麽这样没用?
想念他亲吻她时,有力的手指插入她头发的感觉。想念他用力抱她时,穿透她深处的蛮劲,想念被他占有的悸动,想得疯狂……
那晚她哀伤离去,他们没有好好说再见。真讽刺,离开的是她,想被找到的也是她。或者她根本没走开,处在尴尬地方,仿佛等候他来招领。
终於熬不住思念,在一个星期後,一个下雨的夜,茵茵鼓起勇气拨电话给他,电话响很久,没有人接。茵茵打他手机,讯息被转至语音信箱。她留了言,过了几天,他没有回覆。透过一个十方的朋友,茵茵辗转得知,耿之界研发软体成功,上司让他放大假,他不知去哪儿旅行了。
就这样潇洒远行?完全不会想念她?而她在干麽?他连出国都吝於跟她说声再见,她对他根本不算什麽!
疯狂地爱他、疯狂地讨好他?再疯狂地想念他,而此刻,得知他如此无情不告而别,她疯狂地恨起他的狠心,并怨愤自己的不争气。
那晚,茵茵拿了耿之界给的钥匙,打算归还。
因为太想念他,她开门进去他家,一切没有什麽改变,唯有她的心如斯痛苦。茵茵张望那一缸神仙鱼,发现他架了一个自动喂食器。他远行,还记得要喂鱼,却不记得跟她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