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傅尔宣很讶异看见司机。“车子都散了啊?这么快!”他一边同司机说道,一边摇手叫司机不须下车,他自己上车就可以了。
“还快呢,都塞了快半个钟头。”司机抱怨。“对了,您找到电话没有?”幸亏他们是南京路堵车,要换到其他偏僻的巷道,恐怕是连具电话都找不到。
“电话?”傅尔宣愣了一下。“糟了!我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回头得被皓天他们扒皮了。”光顾著要照片,却忘了下车的主要目的,他真是该打。
“那怎么办?”司机大惊,表情比傅尔宣还紧张。
“没关系,还是照常赴约。”反倒是傅尔宣笑嘻嘻。“顶多我让他们捶几拳,或是设个饭局请他们吃饭,他们会原谅我的。”到底是好兄弟,他也难得迟到,偶尔慢个一、两个钟头,不会死的。
傅尔宣对好友们的肚量极有自信,司机倒是不会怀疑他们的交情,他比较怀疑这半个钟头内傅尔宣都上哪儿去,迟到了还那么高兴。
让傅尔宣心情愉快的答案很简单,就在他西装的口袋内。
怕一不小心弄绉,傅尔宣从口袋里拿出那位神秘女子的照片,将它放入皮夹的夹层内,小心翼翼地收好。
他虽然迟到,可能还得被迫埋单,不过却因此发现了他的梦中情人,算盘怎么打都划算。
想起女孩清灵的大眼,和活泼充满朝气的表情,傅尔宣就不免兴奋,并且深深相信,自己一定能比韦皓天早一步实现梦想,但先决条件是要能够找到她!
“大伙儿一起努力,加油!”
位于华懋饭店八楼的会客厅,他们五个年轻人同一时间伸出手,为彼此加油打气。
从傅尔宣在照相馆的橱窗内,看见那位神秘女子的照片开始,一晃眼又过了半年。这半年之中,他用尽了所有办法,却始终找不到照片中的女孩,这点让他十分泄气。
“前两年花会还挺盛行的,这两年就不行了。”
大家东聊西扯,这会儿不就扯到了流行了许久的赌博游戏 花会。
“那玩意儿流行了三十几年了,早该退了。”傅尔宣不怎么带劲儿地提出他的看法,心还是系在照片中那个女孩身上。
“还是维钧厉害,看出花会的寿命不长,没下本钱。”
“我不屑玩那种东西,要玩就玩大的。”商维钧虽是黑帮老大,但也是生意人,这几年更是致力于企业漂白,对于传统黑社会那一套,不怎么感兴趣。
“这几年你玩的东西够大了,公共租界的地盘都快被你占光了,不是吗?”话虽如此,为了达成他称霸大上海的目标,扫堂口、抢地盘,这些跟企业扯不上边的事,他还是照做。
“有些传统不得不延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商维钧明显不愿意别人提起这个话题,傅尔宣于是赶紧出来打圆场。
“喂,别老是绕在维钧的身上打转,皓天那档事儿,比较要紧吧?”真是的,慕唐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亏大家还是好兄弟哩。
“依皓天的个性,不可能装聋作哑,她的一举一动,恐怕老早都掌握住了吧?”抱歉,正因为是好兄弟,所以才什么都可以说,老是顾虑东顾虑西,那算什么好朋友?他可没那么矫情。
“都掌握住了。”韦皓天微笑接口。“听说她搭的船,这几天就会下锚,我就能采取行动了。”扬高的嘴角且有无限的满足。
大家都知道他等郝蔓荻超过十五年,坚忍不拔的毅力无人可比。除了海泽可稍微跟他一较长短之外,其余的人都没有他的耐心及好运,特别是好运。
“恭喜你啦,皓天。”傅尔宣拍拍韦皓天的肩膀,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说。“你等了好久,就等这一刻。”
“等的人也不止我一个,海泽、尔宣不也在等?”大家都有牵绊,都有非完成不可的梦想,这点他并不孤单。
韦皓天对稍后拍他肩膀的蓝慕唐说道,并且暗示傅尔宣不要泄气,总有一天他也一样幸运。
“大家都在等,但就只有你一个人有机会完成梦想,所以还是你最走运。”被点名的傅尔宣,露出爽朗的笑容,不确定自己能否找到他的梦中情人。
“好说、好说。”韦皓天拱拱手,开玩笑说了句:“承让了”,目光接著放在他们脚底下的大上海。
在这座有“远东第一楼”美称的豪华饭店,他们站上了上海的顶端,接著就要朝世界迈进,只是在跨出脚步之前,他们必须先满足自己的梦想。
傅尔宣的梦想啊……
他的梦想当然是能够找到照片中的女孩,只要能够找到她,他就能确定她是不是像照片中一样可爱、一样地甜美可人。
他猜想她一定是那种传统的上海小家碧玉,乖巧聪颖,谦恭内敛,蕴含了一种邻家女孩似的妩媚,教人爱不释手。他的眼光从来不会出错,所以她一定像他想像中那么活泼可爱,一定……
“拒用日货!”
“拒用日货!”
“日本鬼子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中国!”
“滚出中国!”
“滚出上海!”
“滚出上海!”
一九三二年的正月,这一年对上海人来说特别寒冷,因为就在二十八号当天深夜,日军借口保护闸北日侨,派军队大举攻进上海,此举引起了全上海人民的愤怒。
一时间,大家出钱出力,支援前线英勇抵抗的义勇军。经过一个多月的淞沪抗战,双方后来虽然签定了“淞沪停战协定”,但是大家仍然对日军恨得牙痒痒的,连带著也痛恨所有的日本人,到处都看得到拒用日货的标语。
“滚出上海!滚出我们的土地!”
比较激动一点的群众;比如葛依依之类的热血青年,就忍不住愤慨,和跟她同样激情的同胞围住一家日本人开的商店,大声示威,向他们讨回公道。
“滚出中国!滚出上海!滚出我们的家园!”
站在最前排的葛依依振臂疾呼,清秀但坚决的脸庞和乖巧聪颖、谦恭内敛完全扯不上边,有的只是属于爱国青年的理想及愤怒,这些日本鬼子,凭什么在我们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不要脸的日本人!”想到激动处,她不由得扯开喉咙大喊,表达她的愤怒。
“不要脸的日本鬼子,滚出我们的土地!”后头比她还热血沸腾的青年学子,这会儿书也不念了,跟著他们这群大哥大姊跑来示威,并自备了许多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标语。
什么“日本鬼子污染我大好河山”,什么“士可杀、不可辱,血债血还”等等,每一句标语都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踏平所有日本人开的商店。一山还有一山高,看来他们这些昔日抗议前锋,都该退位让年轻人出头了……
“越想越生气……冲啊!”
就在葛依依考虑该不该退位的时候,后头不知哪一位带种的青年学子,竟然喊出这一句在战场最常听到的话,然后场面紧接著开始失控。
葛依依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原本该在最后面声援的学生团体,却突然反客为主,用力推向前,逼得她也不得不往前,眼看著就要冲破日本商店大门。
“打死日本鬼子,打死他们!”年轻人沈不住气,害得她这位只大他们几岁的老大姊也无辜遭殃,莫名其妙成了冲进商店的抗日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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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依依还来不及跟日本妇人解释她没有恶意,一切只是意外,后头的学生就涌进商店,并且开始破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