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板的脾气大,这在上海商界人人皆知。此外他还非常讲求信用,特别是跟他约好的时间,千万不能更改,也不能找藉口,所以才头痛。
“有办法补救吗?”都是他的错,他不该为了私人感情,影响公务。
事到如今,傅尔宣也只能怪自己。
“我尽量。”绘画部主任扭曲着脸,似乎不晓得该用什么办法弥补葛依依犯下的错误,表情痛苦不已。
“我可以——嗯嗯。”葛依依本来是想自告奋勇,怎知会被傅尔宣的大手捂住嘴巴,硬是将她拖走。
“我和葛小姐先出去了,你们再继续工作。”他连拖带拉硬是将葛依依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才松手。
“我真的不是故意搞砸,我也想帮忙。”
他还没有空骂人哩,葛依依便眨巴着一双大眼,泪眼汪汪地跟他求饶,瞬间抚平他的怒气。
总有一天,他会被她这双眼睛害死。
他从来没有看过哪个女人能够像她一样,一会儿是顽皮的精灵,一会儿是清纯可怜的邻家女,真是败给她了。
“算了。”不骂她了,再骂也是枉然。“今天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不过你不能再画月份牌了。”省得引起众怒。
“不公平!”葛依依强烈抗议。“你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否定我的能力,我有自信做好这份工作,成为一个出色的月份牌画家!”成功给她父亲看。
“依依——”
“你一定要再给我一次机会,不然我不服气。”为什么大家总要因为一点点小纰漏就否定她,把她当成笨蛋?
傅尔宣头痛不已地看着她倔强的表情,明白他若是不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会甘心,说不定还会从他眼前消失。
“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妥协。“不过你要先帮我画一张画像,等我看过了画像,再决定你适不适合画月份牌,你答不答应?”
“答应。”只要能够继续画月份牌,他说什么她都点头,毕竟这是她的梦想。
“唉!”傅尔宣叹气,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嘻嘻。”葛依依顽皮的吐舌,她早说过,她要定这份工作,她可是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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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葛依依便兴冲冲地将傅尔宣从床上挖起来,说是要为他作画。
“什么?”天才刚亮,他还没能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葛依依就催促他去刷牙洗脸,以便充当她的模特儿。
“我先下楼等你,你动作要快一点哦!”而且显然是不准备让他吃早餐,直接折磨他。
傅尔宣迷迷糊糊地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既想呻吟又想微笑,他一定是得了失心疯,才会喜欢上她。
只是呢,恋爱中的男人最傻也最可爱。
明知道她正在兴头上,也许只有三分钟熟度,但他还是乖乖地到浴室刷牙洗脸,从衣橱里面取出蓝色条纹衬衫换上,把自己打扮得帅帅气气才下楼,葛依依早已准备好行头在客厅里头等他,一瞧见他就热心招呼。
“这边!”她开心地朝他挥挥手,并且指着摆在客厅角落那张单人沙发,也就是她为他准备好的刑椅。
傅尔宣大大方方地坐下,他没当过模特儿,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就随便她摆布好了。
葛依依早已磨刀霍霍,迫不及待地想下手了。她打算为他画一幅素描,让他见识她的实力,她的素描功力,可不是盖的。
“你摆好了姿势以后就不要动,不然我的角度会跑掉。”她用非常专业的口吻,提醒傅尔宣模特儿应该注意的事项,听得他眉头都扬起来。
素描是绘画的入门,尤其是西画。他记得她告诉过他,她是学美术的,应该不至于画得太差才对。
有了昨天的经验,傅尔宣对葛依依实在没有多大信心。另一方面,葛依依同样对傅尔宣不满。虽说是兼职的模特儿,也该表现出诚意来嘛!这么散漫算什么?
“不对不对,你的手不能摆在那里,要靠在沙发的椅背上。”她打算画他的侧脸,他却正襟危坐,端正得跟个皇帝似的,又不是在画遗像!
“好吧,那这个样子呢?”傅尔宣换个角度坐,既然正经她下满意,乾脆装潇洒好了。
“也不对。”葛依依跳脚。“你这个样子,好像浪子,跟你的气质一点都不搭配。”明明就长得一张贵族脸,干么要装出小瘪三的表情,笑死人了。
没办法,傅尔宣只得又更换姿势,葛大小姐仍旧不满意,一直摇头。
“气死人了,我来。”葛依依决定亲自上阵,教导傅尔宣该怎么摆pose。
可怜的傅尔宣,只能像具机械人偶随她调整,只不过她怎么调都不满意,一直觉得不对劲儿。
“奇怪,怎么跟我想的都不一样?是不是你——”葛依依原本是想指责傅尔宣的配合度太差,怎么晓得话才讲了一半,就被他近到不能再近的俊脸给震慑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又靠在一起了。
葛依依越来越有感觉。
他们的呼吸又融在一块儿,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瞳孔不是单纯的黑色,而是一种稀有的浓醇巧克力色,里面隐隐约约泛出银光。
“怎么了?”傅尔宣搞不懂她为何突然停下来,之前她还活蹦乱跳。
“没、没什么。”她慌慌张张地站直身子,慌乱回道。
笨依依,干么这么紧张?他不过是个男人,就跟美术专科学校那些男同学同一个分类,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只是临时决定不画素描,改画油画。”话虽如此,但在她心里深处非常明白,他跟学校那些臭男生完全不一样,是个成熟的男人,浑身上下充满魅力。
“你还会画油画?”傅尔宣诧异地看着葛依依,只见她信心十足的点头。
“那当然,我可是西画组的学生。”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分四个不同的组别,它们分别是国画、西画、图案、劳作,她就分在西画组。
“真了不起。”傅尔宣没说他自己对西洋画也小有研究,毕竟家学渊源,这些个时髦玩意儿,远在他还在地上爬的时候,家里头便到处都是了,对它们一点都下陌生。
葛依依不晓得自己遇见了练家子,还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有多行,听得傅尔宣频频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好歹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也出了不少有名的西洋画大师,她既是那儿的学生,又学西画,应该会画得有模有样。
葛依依确实是有模有样——至少下笔时又快又狠,涂抹油彩的力道,像是要和人打架似地直往画布按,令傅尔宣大开眼界。
咚!咚!
他明白油画是重叠的艺术,举凡伟大的画作,没有一幅不是靠着大胆敏锐的油彩层层叠出来的。只是她狂野的挥笔着实教他心惊胆眺,深怕她一个不小心,会把画架推倒,弄脏他从英国进口的地毯。
砰!砰!葛大师火力全开,咚咚两声不够看,这会儿已经是卯起来摧残画布,看得傅尔宣更为担心了。
他是见过好几个极有天分的画家作画,但那些画家下笔的节奏极富韵律,她的却像是夏天不时刮起的暴风雨,铿锵有力,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好了。”经过了两个钟头的挥毫,葛依依终于停下手中的画笔,满意地打量自己的成品。
“这么快?”傅尔宣愣住,据他所知画一幅油画至少得耗上几天的时间或者更久,她却只花了短短两个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