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教他好生疑惑的是,这年头怎么男人全长了副娘儿们似的脸蛋?美则美矣,但身为挺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该是身强体壮,有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迈,这样才算是个男人,然而秀里秀气的,尤其像眼下的这个人,当真只能用「不男不女」四字来形容。
啧,就连声音也像个娘儿们似的!
听著传来的阵阵笑语,风潇剑有些不以为然地耸耸眉,本想偷偷溜走找他兄弟去,怎知一回身正巧撞上后头的莫晏。
一抬头,印入眼里的便是适才还在脑海里缭绕不去的俊容。
「呼!兄弟你可真把我给吓死了!」他瞪大眼极力拍抚著胸膛,把眼一瞥,往莫晏身旁四周前前后后都给瞟了瞟,见他仍是一身月白长衫直瞅著自己笑,两手空空啥东西都没有。他不禁皱眉问道:「兄弟,你怎没替我拿些吃的过来?」啧,真没情义。
「风兄,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午膳时间已过,自然没吃的东西,我实在爱莫能助。」莫晏微笑以对。
「啥?他奶奶个熊!这儿地方那么大怎么连个吃的都没有?这不存心教人饿肚皮吗?」
「嘘,小声点儿。」莫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问道:「风兄,你怎会到牡丹阁来?」
牡丹阁?「我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只晓得现下我肚子正饿著,得找个东西填填肚皮才行。」
风潇剑毫不避讳地东瞧瞧西看看,突见十步外正有一座凉亭,亭子里的石桌上摆满了许多花花绿绿的东西,虽不知那是什么,可光闻味道,甜甜的香气充塞鼻间,肯定是吃的东西!
「哈!兄弟你竟诓我,瞧那里不就一堆吃的吗?」话音未落,他已大步直往亭子走去。
莫晏见状,尚不及上前拦阻,就已听见自亭子那头传来的争吵声。
「喂,你是哪来的野人?竟跑来这儿偷吃东西!」一身胡人装扮的女孩立刻冲进凉亭,眼见一桌子的东西不一会儿就快被人扫个精光,气得浑身发颤。
可恶!这一桌子上的芙蓉蒸糕、沉香乌梅冻、枣梅凉粿……等等甜品全是御膳房特制的,她一口都没尝过,却教一个不知打哪来的粗人给吃下肚去了。
正吃得不亦乐乎,忽闻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风潇剑抬起头来,淡淡瞥了眼站在跟前的胡人,定睛看去,终是瞧清了她的脸蛋。
啐,他还当是谁?原来是那日于市集里抢人面具的小丫头!
往她气得红通通的脸蛋巡了一遭,风潇剑撇撇嘴,又拿了另一块紫糕塞入嘴里,鼓著脸颊含糊地说:「啥野人,我瞧你才是个不男不女哩!再说了,我哪是偷吃,你瞧见没有,这天亮得刺眼,正大光明的咧。」他朝上指了指,露出一个无赖似的笑,继续埋头苦吃。
见他一个个把甜糕塞入口中,不一会儿功夫整桌的甜点只剩空盘子,再听他竟说她是不男不女,女孩更是气得直跺脚,冲到他的面前叫嚷道:
「你、你竟敢……你可知我是何人?」她插著腰,扬起鼻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却用著嫩央央的娇嗓斥喝,让风潇剑听了不住皱眉。
「我管你是『河人』还是『山人』,现下我只管著我的肚皮。」他连眼都懒得抬,依旧故我地大口吃完满桌的甜点,随意拿袖抹嘴,顺势打了个饱隔。
噗,这人倒是有趣,竟把「何人」给听成「河人」了。待要笑出声,女孩急忙捂嘴憋住笑,扳起一张脸,正经八百地道:「你难道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吗?来人啊……」才一抬手,身旁随即走出一人阻断了她的话。
只消一眼,莫晏早认出眼前这位便是上回在市集里的小姑娘,依四周侍卫宫女恭敬的模样,遂躬身拱手行礼:「臣叩见承平公主千岁千千岁。」
承平定定地望著他,立时认了出来。「喔,你就是父皇新封的青光禄大夫?」
莫晏微怔了怔,随即从容答道:「是的。」
「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在宫里,没有什么是秘密的。」似是看穿他的疑惑,承平冲著他笑得像朵花,孩子般的容颜说出的话却十足深沉。
这一句不经意的话使莫晏有些惊异,跟前的这位小公主不过才十二、三岁左右的年纪,应当是稚弱不晓人事,可她所表现出的竟是泱泱大度的气势和智能。心底忖想著,他低眉垂眼,依旧沉默无语。
「这么说来,你是皇姑姑的儿子,也是我的表皇兄啰?」承平眨眨灵活的大眼,想把人给看透似地在他周围转了转,一脸稚气地学著大人们的声调,扬起下颚,甚是有模有样地道:「你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莫晏依言抬头,承平立刻凑近,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往他脸上咕溜溜地转了一遭,立刻恢复小女孩应有的顽皮任性,拍掌惊呼:「果真和皇姑姑生得一个模样呢!」她大大地弯起唇角,笑得极为天真可爱,轻快地问道:「你叫什么?」
「微臣莫晏。」
「莫晏……那我叫你一声晏哥哥如何?」她笑嘻嘻的接上一句,忽地转过头,双手插在腰际上,朝身后的汉子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气哼笑:「你呢?又叫什么来著?」
「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风潇剑是也!」风潇剑挺直身子,声如洪钟,回答得忒有气势。
闻言,承平呆了一下,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真是个有趣的人呢!从小在宫里眼里所见皆是一张张森严冷峻的面孔,个个见了她莫不是恭敬喊著「公主千岁」,就是一个笑都没敢露,甚至连老是跟在太子哥哥身后的少年是如此。
难得地,宫中竟来了个这样好玩的人。眼儿眨巴眨巴的,承平往两人脸上来来回回看了好些趟,忽然抿嘴一笑,立刻凑上前去,冷不防地就拔起系在风潇剑腰间的长剑。
风潇剑大吃一惊,立刻抢回小手中的剑,瞪眼大喝道:「你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喝,承平缩了缩头,垂下肩,小嘴一扁,委屈地泛红了眼眶,低声说:「我见了好奇嘛,拿来使使也不行吗?我是个公主呀,父皇母后就连后苑的白鹿都赐给我玩了,不过一把剑,就你宝著,小气些什么?」
「嗳,你一个女孩儿哪里知道剑要怎么玩?」见她泪都挂在脸上了,风潇剑没辙地皱了皱眉,把手一甩,剑即握在大掌中,哼气道:「看好,这剑是要这么耍地!喝——」
他简简单单地自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形,把玩似的耍了几招,一个翻身打挺,亭子后边的花花草草全被削去大半,成了落花缤纷。
一时间漫天花瓣点点,承平乐得拍手嘻笑,撒了满身满手的花儿,始终垂手以立的莫晏同样也洒上一身的瓣儿,笑看著玩乐的两人。
似是玩够了,承平抹去额上、鼻头直冒的汗水,毫无预警地走到莫晏身旁,没来由地便往他的手臂一抱,抬起粉扑扑的小脸,撒娇地叫唤:「晏哥哥,你净呆在这儿做啥?同咱们一块儿玩呀!你瞧,这剑使得多好看啊!」
一听这话,见他俩目光一道往自个儿瞧来,风潇剑便耍得更加卖力,手持破剑比画过来,又比画过去,一个缩剑回身,顺势带出几套拳脚功夫来,顿把长剑耍得虎虎生风。
本是玩笑闹闹,岂知一动了剑,耍上几回后,他竟认真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