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性残忍,憎之心可能有,爱就……」如来不认同地摇头,发丝流泄着光芒,他选择一个比较含蓄的说法:「似乎有点勉强。」
「魔的残忍,源于不在乎。除了所爱以外,所有人、物,在魔的眼中都没有分别,这点和佛祖说的『众生平等』不是有点像吗?」
谁说魔没有爱?可笑!
可怜他的小如来也被庸俗的想法沾染了。
北冥浩天乌黑深邃的眼睛在如来揉合着纯洁与高贵的脸蛋儿上留驻不离,每次他看着如来,就觉得体内空虚骚动,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把他揉碎了,嵌入体内。北冥浩天想着,俊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魔的爱不为人所知,其实炽热如火,而且充满占有的欲望。
炯炯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令如来微感不解,甚至莫名地羞涩起来,乌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两圈后,他红着脸问:「那你觉得人与魔最大的分别是什么?」
叩响指头,没有丝毫迟疑,北冥浩天飞快地回答:「人与魔最大的分别是:魔永远率性而为,而人受着种种束缚、规限。」
「不单是人,天地万物,乃至『神、佛』都要受约束、规限。」如来轻轻抿着唇角,扬起浓密的眼睫,乌亮圆眼凝视北冥浩天永远从容带笑的俊脸。「师兄,这些都是你曾经教过我的『天命』,而天命--不可违。」
「对!天命不可违。」指尖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轻轻叩动,北冥浩天用低沉的嗓音缓缓地说:「魔就是一群超越『天命』,摆脱『天命』的生物。正因为超越,正因为摆脱,所以为世不容,被三界摒弃,被冠上『魔』之名。」言下之意,竟带着为魔抱不平的语气。
他的话似是而非,如来自知一时间难以定下对错,沉默片刻后,问:「你说这些话和刚才李昕昕被捉走有什么关系?」
「有!」北冥浩天斩钉截铁地点点头。「如来,你觉得人与魔最大的分别,就是爱。在你眼中,人的爱是一种美好的东西,对吗?」
微微一笑,如来回答。
「当然!父母对子女无私的慈爱、兄长对弟妹细微的疼爱、丈夫对妻子至死不渝的爱情、朋友对朋友两肋插刀的友爱,全都是人世美好的一部分。」
「慈爱?你的母亲有吗?」冷冷一笑,北冥浩天想也不想,便提出最有力的反驳。
眼中的神采倏忽黯然,洁白的牙齿咬着唇,心中突如其来的刺痛令如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把他刺伤,北冥浩天凑近前来,在他耳边轻轻一亲。「抱歉!我的小如来。」
「不要紧。」如来轻轻摇头,调整好心情后,刻意用淡淡的语气说:「对我,她的确少了一份慈爱,但这是有原因的,不能代表世上的所有人,也不能因此说『爱』并不美好。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亲人,为了朋友,甚至为了陌生人,而牺牲自己,贡献一切,这些都印证着『爱』的美好。」
「爱存在于人的身上,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但是,在我看来,爱……大多是丑陋的,人为了『爱』不择手段。在战场上,因为爱自己的国家而杀伤敌人;在灾祸中,因为爱自己的子女而漠视更需要救援的他人;在斗争中,为了维护自己的朋友而诬陷别人。」北冥浩天勾着唇角,用起伏动听的声音述说。「如来,人的爱到底是什么,我比你清楚得多。这其中最可怕的就是男女间的『爱情』,太过强烈的爱情令人丑陋,特别是当被情人抛弃、辜负的时候,更会令人疯狂,令人试图挣脱天命的束缚,令人变得接近魔,甚至--变成魔。」
「你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因为被抛弃,所以不惜变成魔,前来报复?」如来何等聪明,立刻便明白过来。
「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了。」北冥浩天勾起唇角一笑,伸手往上指去。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转眼斜盼,只见不远处一栋摩天大厦上,冷电邪光闪现。如来一边注意摩天大厦的情况,一边说:「即使他入魔,也只是受到『魔』的迷惑,错不在他。」
「如来,你已经犯了所有人的通病--将一切的罪推在『魔』身上。」北冥浩天呶呶唇,神色不屑。
如来的语气也开始不平静了,冷冷地道:「错的不是魔,难道是人吗?」
就在他俩争辩的同时,在摩天大厦上方,本来只有点点人造星光的漆黑天幕上,竟然平白翻起一层又一层厚厚卷云,形如漩涡,阴霾森寒。
重重魔气妖光慑人,如来心中一凛,也顾不得身旁的北冥浩天,霍地推开车门,急奔下车。
放眼看去,摩天大厦之顶,妖云积聚更多,黑闇如潭,气氛诡异莫名。
来不及了!如来着急地跺一跺脚尖,雪白的十指利落翻飞,结成密宗手印,脚下金光倏现,形如莲瓣。
「摩诃般若。」口诵佛号的同时,脚下金莲盛放,竟托足而起,修长身影冉冉上升,缠着红丝带的长辫随风飘扬,有如飞仙,凌空而渡,向摩天大厦飞驰而上。
目送如来踏着金光疾驰而去,北冥浩天没有立刻追赶,反而伸手扭开车上的音响,在柔和的音乐声中,托着头,一脸悠然地看着大厦上诡异的情景。
冷电紫雷,魔光冷冷,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为单调的夜景添上光采而已。
「我的小如来,就用你的眼睛去看吧!亲眼看看,人与魔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脚踏莲华法轮,到达摩天大厦天台,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入眼的情景依然叫如来大吃一惊。
浓重魔气笼罩整个天台,扯下冷电紫雷,凄冷哀号绕旋无定。而在层层闇黑浓雾中间,若隐若现的应该就是带走李昕昕的男人。
举起右手,虚空一拂,扬起一道清圣灵气,迷蒙魔气浓雾稍散,终于看得清楚的如来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男人就站在天台边缘,随着如来的惊呼而缓缓回过头来。只见他的身形膨胀,足足比常人魁梧了五六倍,身上的衣裤早已尽碎,赤裸的肌肤通红欲裂,脸上凹凸不平,竟长着数个形如尖角的肉瘤。
李昕昕就在他怀中,除了神智昏厥外,看上去似乎尚未受到什么大创伤。
见她就如北冥浩天所言,果然平安无事,如来心中一宽。
「先生,请你放开她。」
这时侯,男人才发现有人踏上天台,而且是他非常痛恨的人。
「又是你这个小白脸!」厉声吆喝,男人双眼瞪大如铜铃,颜色通红如血,状甚狰狞。
身负无俦佛力的如来自然不惧,只是神色平静地将话重复一次。
「请你放开她。」
「不放!你别妄想抢走她!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分开!」男人的声音近乎嘶吼,配上狰狞的脸孔与神色,就像远古时期未进化的人形野兽。
如来尽量柔着声音说:「即使你留住她的人又如何?她的心根本不爱你,勉强将她留住,只会令双方都痛苦。」
「谁说她不爱我?她爱我!她爱我!」男人疯狂吼叫,肌肉贲张的双手将李昕昕抱得死紧。
狂嚣大叫之间,散发出的闇黑气息,将附近的魔气都扯过来,尽数集中在他身上。
「人的爱欲渴望皆由因而生,是人一生无法逃避的经历,但若太过执着,只会令自己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眼看他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如来轻轻蹙起眉心,丰润的唇瓣张开,道出无穷法理。「人生的相见其实就是别离的开始,爱情也是如此,何不将执着放下,让心得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