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会听到很多说话,但是,那人竟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发一言地转身走开,简直就好像是为了看他一眼,而不惜风雪皑皑而立。
就是那一眼,就是那盛满无尽忧伤的一眼,令他从此不再踏入新房半步。
是不敢?或者不想,不愿?……他根本分不出来。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爱人,很痛苦;被爱,也不容易……」
听着他吐出的沙哑嗓音,流芳细细咀嚼,只觉郁闷不已,咬咬唇,问。「那你到底爱不爱他?」
等了很久,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抬头看去,才发觉,东方红日已经醉倒,埋头在石桌上呼噜大睡,心中既好笑,又无奈。
想到自已竟与一个醉汉平白浪费时光,不免失笑,再次打起纸伞,走进风雨之中,才走了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东方红日的梦呓声。「明月……明月……」
起初,以为他是在梦中叫唤君明月的名字,再听下去才知道他是在吟诵词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吟到一半,却又没了声音,想必是醉得厉害,又再沈睡过去了,流芳张开唇,缓缓接下去。「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这亦是东方红日的心意吧?得到一切,才发觉只有最纯真的过去,才值得回味。
世人何苦……流芳叹气。
第十一章
看着灯火阑珊的一楝小院,收起纸伞,拂去肩上细碎雨点,正要抬手叩门,却发觉原来房门并未关上,轻轻一推便露出门后的真貌。
那天夜里的灵堂摆设已经尽去,房中放着的都是本来有的酸枝家俱。掖起衣摆走进去,房内正用铜鼎熏着檀香,散发出令人觉得浑身一暖的浓郁香气。
袅袅烟雾之间,那人一身薄纱青衫,倚坐在窗台下安着的酸枝圈椅内,手托着脸颊,闭着眼睛。
-流芳放轻脚步,缓缓走近,但见君明月身旁的木几上放着茶具,棋盘,与几颗散落的玉石棋子,应该是等得累了,沉睡过去。
不敢随便惊动,流芳顿下来,伫立在他身旁。心中苦恼,应该叫他起来,还是就这样离去呢?
一时拿不定主意,眼神不由自主地向下方的君明月掠去,他用左手托着头,下巴微微垂下,从秀丽的鼻尖吐出酣睡的细长气息,似是睡得很沉,浓密的睫扇轻轻抖动,在柔嫩的脸颊上落下淡淡影子,洁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华光,晶莹剔透。
青丝随意披散在肩际,衬得身子份外纤幼,一身薄纱青衫又轻又薄,衣襟敞开,露出内里的肌肤。
致命的诱惑,令流芳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沿着襟口滑入,凝视乍现的大片洁白,衣料的影子与柔软的肌肤,在灯火映照下,黑白分明,诱人得令流芳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他自幼在少林长大,清心寡欲,这时嗅着满室温香,看着那大片莹莹雪肌,却觉一股心火正缓缓地烧起来。
海棠春睡的无双丽人地正毫无防范地坐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歪念倏然占据他的身心。
不自觉地弯下腰,凑近头,刚贴近那头柔软青丝,就有淡淡体香传入鼻尖,清新的香味好象盛开的花香,流芳忍不住将头再俯前一点,近得甚至可以将肌肤上光滑的纹理看得清清楚楚。
流芳觉得很紧张,紧张得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垂在身侧的手指抖动不已,从鼻尖吹喷出的气息沉重而且炽热,流芳已经凑近得快要用鼻尖碰到君明月的脸蛋了,不过,君明月依然没有醒过来,他依然睡得很沉。
细细注视他随着呼吸而抖动的睫扇,轻轻起伏的肌肤,在睡梦中娇憨地噘起的唇瓣,嫣然的色泽就像是覆在水下的红花,引诱过路人采撷。
无法抗拒内心的渴望,流芳将头凑得更近,唇小心翼翼地贴上那两片诱人的柔软。
谁都不会知道,只要轻轻地……轻轻地吻一下……
※※ ※※ ※※ ※※
「明月,我可以进来吗?」东方红日一边叩门,一边抚着额头。昨夜,狂饮几十斤酒,如果不是四名剑婢做了醒酒汤,硬拉着要他起来,只怕他还在呼呼大睡。
醒虽然是醒了,不过,浑身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不只是因为宿醉,更主要是经过几天来的不满烦躁,斗心已失,一会儿在场上对阵只怕真的要败了,唯一希望是败得别太难看,要不是明月又不知道会怎么想了!
「武林大会快开始了,你怎么还不起来,身子不舒服吗?」叩门多时,依然得不到响应,东方红日心中奇怪不已,已时将过,依君明月平日的习惯绝不可能尚未起床。沈吟片刻,他停下手,柔声对着房门说。
「明月,还在气前天的事吗?那天……大哥的语气的确太重,你别放在心上。」
房内仍然沉默,久候不耐,东方红日不客气地推开房门,跨步迈进。但见,房内睡床的纱帐放下来,内里隐有人影。
走过去就看得更清楚了,在纱帐中坐着的人影的确就是君明月,隔着朦胧的薄纱看去,他正抱着膝坐在凌乱的被衾中,看情况应该已经醒过来多时了。
「起来了为什么不应我?真的还在生气吗?你知道大哥是一时口不择言而已……乖,别气了,起来更衣,一起出去吧。」
尽管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坐在床上的人却木无反应,看着那道呆滞的身影,东方红日满腹疑惑更深。「明月?」
一声低沉的叫唤,终于令纱帐中的君明月动了一动,缓缓抬起头来,彷佛刚刚才发觉东方红日走进来似的。
「我……不,没事……楼主,你先出去吧……」
与往日平稳动人的嗓音完全不同,从纱帐后透出的嗓音不但断断续续而且充满惶然不安,东方红日心中存疑,浓眉一压,猛地掀开纱帐。
「啊!」坐在床上的人儿吓得跳了一跳,扯着被衾慌忙退后,如遇猛虎的害怕神色令东方红日好笑,但当他的眼神再往下扫去,笑意立刻就变成惊愕。
在君明月敝开的衣衫内雪白的肌肤上满布点点刺目红痕,床上除了凌乱的被衾外,还散落着几条布条。
东方红日惊愕不已,呆呆地问。「发生什么事?」
「不……没有……没……」君明月垂着头,不断瑟缩退后,东方红日不得不抓着他的手将他停下来。
青色的袖子滑下,露出一双藕臂,惊见纤幼的手腕上竟亦有两圈鲜红的绑痕,东方红日立时明白了七八分,凌厉的鹰目瞬间满布怒火。「是谁?是谁做的?」
「没事。」贝齿紧咬薄唇,君明月满是羞愧的苍白。
「说!是谁做的?」紧紧地抓着他示放,东方红日一副不问清楚,誓不甘休的神色。
在他凌厉的眼神,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中,君明月终于屈服了。
「昨夜,我约了人对奕,之后睡着了……四周都黑黑的……手脚都动不了……很痛……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攥着拳头,似乎很努力地要覆述得比较有条理,可惜不成功,由薄唇吐出的嗓音始终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东方红日咬牙切齿地追问。「你约的是不是流芳那个王八蛋?」
君明月红肿的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却始终没有吐出声音,即使如此,东方红日已自行从他的神色间,肯定脑海中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