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无能,请副楼主责罚!」即使自问错不在己身,但是他知道君明月看上去虽然弱不胜衣,但是责罚最是严厉,只得主动请罪,以求轻恕。
君明月垂下眼帘,还未说话,已有一把尖锐的女声插话。「楼主去哪儿,总不是都要先问过君副楼主吧?」
说话的人一身黄衣,清丽的脸上挂着的是寻常女子难得的英气,名叫秋月,是东方红日身边的四剑婢之一。
本来一名婢女在君明月面前是没有插话的余地,但是她的身份不同寻常,是东方红日的贴身婢女,常人都会让她几分,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她肆无忌惮的习性。
「秋姐姐,别说了……」站在她旁边的冬雪扯一扯她的衣袖,丰腴的脸孔上满是不安。
秋月不理会她的劝阻,依然仰起头说。「副楼主,小婢没说错吧?楼主要去哪儿是他的自由,不需要请示副楼主吧!」
轻轻地眯起眼眸,君明月没有答话,反而偏头将眼神再次落到对联上,看着其上龙飞凤舞的字体,心中暗暗反问,自己真的管得太多了吗?
弯眉颦起,眼里的郁结更深,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容许一名婢女在他面前胡言乱语。正要开口教训两句,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两名男子已代为发言。
「以下犯上。」
「该杖二十。」
两人言谈精简,满脸刚毅之色,身穿同一式样的纯黑长袍,腰间插着铁笔,身材模样无一不同,连说话时也是一先一后,极有默契。
他俩是「春风骄马楼」中的书,画二使,是双生兄弟,一名司马俊,一名司马逸,除了是书,画二使外,更是江南「铁笔山庄」的庄主,十年前与君明月相识,其后更加入了「春风骄马楼」,向来是君明月的心腹亲信。
两人各掌楼中子弟的武功训练与楼中刑法,生性不苟言笑,在楼中分量不轻,他们的声音一落,守在后方的执法子弟立刻应声上前。
秋月退后了两步,高声娇叱。「你们敢?楼主知道了一定会教训你们的!」
两名子弟立刻犹豫地停下脚步,向后看去,未得司马兄弟指示前,却闻得君明月用指头在檀木椅柄上轻轻地叩了一下。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清亮的响声已令两名子弟立时信心大增,满脸凶恶地走上前去,手正要抓上秋月身上时,外面却突然传来另一把女声。「秋妹妹向来不懂说话,请副楼主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应声看去,发声的红衣艳婢正是东方红日四剑婢中的大姊春花。四剑婢自幼一起长大,姊姊情深,她刚踏入大门,一见秋月要被责罚立刻就出言相护。
「楼主呢?」见她身旁除了另一名剑婢夏蝉外,再无他人,君明月的眉心锁了起来。
「楼主回来了,不过……」走过去,向秋月等人点点头,春花故意顿了一会,才接下去说。「不过,又走了。」
她存心要看君明月着急地相询的模样,偏偏君明月一言不发,只看着她。
眼神如寒霜覆月,看得她心中一阵不安,咬着唇不情不愿地说。「楼主回来时在门前遇上了罗氏四兄弟,说要带他们去见识见识,副楼主,你知道……有些地方我们这些清白人家的女儿是不可以去的,所以楼主就叫我俩姊妹先回来了。」
司马兄弟冷哼一声,在心中忖道:你也敢说自己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同时垂首,用关心的眼神看着坐在前面的君明月,他一听见东方红日又走了出去的时候,脸色还没有改变,不过,当听春花刻意用暧昧的语气提起「有些地方」时,脸蛋儿就无法自制地刷白了。
默不作声地起身,拂袖离去,一直往通向自己寝室的长廊走着,步伐不自觉地比平常急促,入眼的所有景物都像化开了一般,模糊不清,及至走到房门前,君明月推开门,也不向担心地跟在身后的司马兄弟交代一声,便用力合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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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拂衣襬,踏月穿花径。
小桥流水,繁花锦簇,放眼全是花匠刻意做出的江南水乡建构,每踏前一步都是芬芳扑鼻,不是亲眼所见,只怕谁也不敢相信,竟有人愿意不惜工本,在京城的高楼中建出如此一个空中阁楼。
这里是「春风骄马楼」的第六层,是副楼主君明月的居所,不过,所有的陈设园艺却都不是他刻意形造的。
君明月对日常的用度虽然讲究,他不会喝一口劣茶,也不会穿一件破旧的衣裳,但是,却不会为了享受而刻意花费。
命人造出眼前所有奢华的是他的义兄,一个懂得享受生活,挥霍生命的男人。
他有充满男儿气概的英挺脸孔,如铁铸的身躯,未尝一败的剑法。他只穿最上等的衣服,喝最醇的酒,玩最好的女人。
豪气干云,风流狂傲,是江湖中人对他的形容词,东方红日──他的人就好象他的名字一样,如日方中,光耀众生。
这时候,这个令无数人羡慕的东方红日正踏着彩石砌成的小路向前走去,巡夜的守卫纷纷行礼,他只是随意地点头,直至走到君明月的寝房前,看着透着橙黄灯火的纱窗,顿了一顿,他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或者是他的动作太温柔了,灯火只映照出一片平静,东方红日又以同样的力度叩了两下,房里依然没有任何响应,普通人可能会知难而退,又或者以为房里的人睡着了,但是,他没有。
「明月,你不是要为兄在门外站一整夜吧?会被人笑话的。」房里依然没有响应,东方红日却毫不担心,反而自信满满地抱肩站着,一会儿,门果然被人从内推了开来。
开门的人正是穿著单衣,披散着满头青丝的君明月。
门一开,未招呼一声,东方红日便自顾自地走了进去。「我一回来,就听你连饭都没吃就将自己关了在房里,怎么?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君明月心想。不过,他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答。「我的身体没事。」
东方红日听了霍然停步,转过身去。「我知道了,你是为我出去的事生气!」随着他肯定有力的声音,炯炯有神的鹰眼直视向君明月,锐利得足以穿透人心,令君明月的心倏地震动。
偶尔,日哥的锐利,坦白会叫他大吃一惊。有些慌乱地垂下头,平伏了呼吸后,他才回答。「明月怎敢生楼主的气?何况楼主只是出去片刻,就挫败了「盖日剑」单缶,将「盖日镖局」收服,这实在是值得庆贺的,到了明天,江湖上对楼主的赞誉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哦!已经传到你的耳朵了?」看着君明月泛着柔和光泽的一头青丝,东方红日锐利的目光微微沉了下去。「义弟的手下的人果然叫人不敢轻视。」
他的语气平静得令人听不出是在称赞还是别的,但是,君明月知道,只有在另有心思的时候东方红日才会称呼他为义弟。
「他们不止是明月的人,更是楼主的下属。」他将眼帘垂低看着自己洁白的指尖,因为如果他抬起头来,眼中的悲怆就无论如何也无法隐瞒得了。
时间,空气似乎死寂了,只有铜壶玉漏的水滴声在耳边回响,「死寂」从来不是东方红日喜欢的气氛,他很快地放松了眼神,在英伟的脸上勾起了一抹爽朗的笑容,就好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问题地热情地拉起君明月的手臂,向置在屏风前的剔红桌子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