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的心情更加糟糕!
我气冲冲地推开晨室的门,几个女仆正在打扫,一见我闯进来,似乎都很吃惊,其中一个提醒我:“布赖恩先生,现在是早上的清扫时间。”
“哦。”我点点头:自己真是气糊涂了,离工作时间还有一小时,我慌着逃离餐厅,竟忘了庄园里刻板的时间安排。
“对不起。”我看着这个女仆熟悉的脸,“你是安妮吧?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
我退出去,带上门。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她的表情在初见我的一刹那像吞了只青蛙似的,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燃起了两簇小小的火焰。愤怒吗?我想她在那一瞬间是愤怒的!她对我打扰她的工作很生气吧?我又犯错了。
我有点沮丧地在晨室外等着她们打扫完,坐到办公桌上翻看着昨天的报纸打发时间,直到贝克特先生进来打趣我时,才又提起精神。
大约十点钟左右,一个仆人来通报,说梅里·吉迪先生的马车已经到了。
“哦,知道了,快去告诉伯爵大人。”贝克特吩咐到,回头对我说,“走吧,艾贝尔,咱们得先去迎接他。”
我惴惴不安地跟在他身后向大门走去,有些紧张;我还没见过这种大人物,真害怕自己会手足无措。
我们来到大厅里,那位大人和随从已经进来了,正把帽子和手杖交给男仆。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留着浓密的胡须,红光满面,一看就知道是个精力充沛的人。
“欢迎您来阿托斯,检察官阁下。”贝克特先生满脸笑容地迎上去,“见到您真是太好了。感谢您为了这件小事亲自跑一趟。”
那男人裂开嘴一笑:“你还是老样子,哈里森。不过……伯爵大人的事可绝对不会是‘小事’,你别说得轻描淡写。”
贝克特先生微一欠身:“您真是太客气了。”他示意我走上前,“这位是伯爵大人最近刚请的助手艾贝尔·布赖恩先生,等会儿他也将在座,您不介意吧?”
“见到您非常荣幸,大人。”我小心地向这位魁伟的绅士行了个礼。
他斜眼瞟了瞟我,突然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顿了一顿,最终没有说出来,那种惊讶的表情也转变成明显的倨傲,最后冲我哼了一声,点点头。
贝克特先生做了个手势:“请吧,阁下。伯爵先生在书房里等您。”
他们陆续离开了大厅,我跟在后面,对吉迪先生的表情感到迷惑不解,我检讨自己刚才的言行,没找出一点错误,最后只能认为那位老爷太过于高傲了。
我压下心中的不满,冷眼看这些大人们寒暄,默默拿起纸笔坐到一旁。
伯爵大人似乎对检察官很亲切,但我总觉得他的亲切中带着厌恶。他们讨论着埃涅克先生的事情,我听出伯爵大热的意思是要检察官运用手中的关系向希腊那边施加压力,强行追讨埃涅克先生的债务,查封他的公司来抵债。而检察官却有点迟疑,害怕这会影响他的声望,但又不敢完全拒绝,只是不停地委蛇。
我很不喜欢伯爵那种带着讥讽的命令似的的腔调,对这场谈话的内容也憎恶到了极点。在我看来,这就像一只狼逼着一只狐狸去抓只可怜的兔子来做他的晚餐。
不过说真的,即使在这个时候,我也得承认,伯爵大人是一只太优雅太迷人的狼了。他一直坐在那张皮椅上,抽着雪茄,用低沉、缓慢的声音把检察官先生往悬崖上逼。他侧面垂落的发丝和碧绿的双眸让我想起精美却没有人气的蜡像,但与蜡像不同的是他的身体里还又一颗石头做的心。
而贝克特先生这次非常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一句话也不讲,只是带着微笑看着检察官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我觉得他那张红润的双唇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蹦出两句辛辣的恭维。
“好了,好了。”伯爵终于对检察官的态度有些不耐烦了。他站起身,点燃了第二支雪茄:“吉迪先生,您刚才说的理由实在是让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菲利托斯·埃涅克在希腊只是一个濒临破产的船运商,我不知道您到底在害怕什么?而且我是要回我应得的东西,应该没犯法吧?”
“尊敬的伯爵大人,” 吉迪检察官刚才的高傲已经变成了一脸赔笑,“我该怎么跟您解释呢?菲利托斯·埃涅克确实是个无名小卒,但他毕竟是姓埃涅克,是埃涅克家的远亲呐,希腊那边一定会袒护他!而且我出面的话,无疑太过于招摇,您跟埃涅克家的关系又是——”
“吉迪先生!“伯爵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您考虑得未免太多了!不过,我也能理解您的处境,听说您正在积极准备参加下一届的议员竞选。”
“这个……”
“我当然清楚您有这个能力,可您也知道光有能力是绝对不行的。圣·戴克勋爵前几天也刚和我提过这件事。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检察官没有说话,粗壮的胸膛上下起伏,脸色阴晴不定。我看出他已经到悬崖边上了,可惜我心里对他并不同情。
“阁下,我想检察官先生一定需要时间考虑一下。”贝克特先生终于在僵冷的气氛中开口了,“不如大家休息几分钟,等一会儿再继续商量吧。”
“也好。”伯爵接受了秘书的建议,“我也有些事得先去处理。艾贝尔,叫人拿点儿威士忌来,我想吉迪先生需要轻松一下。失陪了,先生们。”
他走出去了,贝克特先生对检察官抱歉地一笑,也跟了出去,只剩下我涨红了脸待在房间里。我放下笔,叫来一个女仆,吩咐她去拿酒,然后远远地走开了。
我实在无法相信伯爵就这样把客人丢在了书房里。他的专横和无礼又让我大开眼界。看样子他根本没把这位检察官放在眼里,只是把他当作达到目的的工具。他老是用最客气的态度做最残忍的事吗?
我现在没胆子回书房去,说不定那个正在气头上的检察官会把我当成出气筒,也许他正想跟随从商量一下对策。
不一会儿,女仆端着一瓶酒和两个空杯子走过来,我接过托盘,回到书房门口,鼓足勇气正要推门进去,一阵咆哮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一下子站住了!
“那个该死的狗杂种!”是梅里·吉迪先生的生意,“他以为他是谁?竟然威胁我!他真以为自己是威登斯凯尔伯爵吗?他不过是冠了潘克赫斯特的姓而已!心狠手辣的家伙,为了爵位不惜残害自己的手足!他迟早会下地狱的!”……
我吓得动也不敢动!上帝啊,他是不是气疯了,在胡说什么呢?“残害”?我不会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吧?我直觉反应是转身离开,刚一回头——
“啊!”我倒抽了一口气,对上一张英俊的脸,“伯爵大人!”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不知所措的我。
坏了!他不会刚好听见吉迪先生的咒骂吧?
但他的脸上并没有发怒的征兆,只是拿起了托盘里的酒看看,又放回来,然后对我点点头:“很好,送进去吧!”
“是。”
我小心地敲敲门进去,恭敬地为那两个人斟上酒。
梅里·吉迪先生刚刚结束了那一通咒骂,涨红的脸颊还有激动痕迹。我偷偷瞟了门口一眼;伯爵没有跟进来!怎么回事?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