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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象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日他醉得昏沉,又染了病,神魂早不知颠倒何处,只知当他一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拧眉拼凑脑中残余不多的片断回忆,似真似幻,想到后,张青凤也搅不清是真是假,还是从头至尾仅是南柯一梦?

  元照将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自是猜出他不吐露的疑心,幽幽地解答道:「当日你确实是喝多了,可一切的一切,绝非是梦。」眼角一斜,他把唇一勾,笑得有些邪佞。「那程子,你真是老实得紧,平日听不得的心底话,也都坦言相告了。」

  「因小弟早已将元大哥当成自家兄长般,许多事,也就心无防备了。」



  「凤『弟』,你当真无事同我说?」元照刻意在「弟」字上加强声量。

  能有什么事?张青凤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回视。

  还装?

  「其实我早已明白,之所以不言语,是因我想听你亲口说出,咱俩同住好歹三年有余,想必你也多少识得我性子为何,既你能酒后对我吐真言,现下何以不能明说?」元照离开床畔,只手将头上的红缨顶戴卸下,顺便斟茶倒水,转过身来,是一脸温和的笑。

  「元大哥指的是何事?」越听疑窦越深,张青凤此刻真是满腹疑团。

  元照哼地一声,显然耐心用尽,移身走至床沿落坐,把手里的热茶递过去,摆出一副「再不说,当真要我亲身揭穿」的表情。



  轻道声谢,张青凤接过茶水,慢慢地呷了一口,眼角偷觑,但见那双修长微挑的凤目仍静静地凝视着自个儿,眼色纷杂。

  只一眼,他立刻调回目光,落在茶梗浮起的澄黄水面,怕是瞧见太多不该看见的东西。

  人的心思,眼睛是最藏不住的。

  咚咚咚,心跳如鼓,目光灼灼,似是一股火焰熨烫他全身,现下他真有一种猫盯上耗子的紧张。

  恍然间,一句句低沉的嗓音传入耳里。

  「凤弟,我不是要强迫你,只这一件事,非得你亲口道出,日后万一出了事,我也好心无芥蒂地帮你一把。」甚至是名份……

  「元大哥,请恕小弟实在不懂你的意思。你是聪明人,小弟亦大言不惭地自认不居于后,但人有百种心思,甚至成千成万,人心太过复杂、太纷乱,我不是神仙,没有一双火眼金睛,倘若元大哥不明说,就是花了一辈子,我也猜不出。」

  当真要他说开么?女孩家好面子,面薄心细,他也是好面子之人,由他亲手将这层面纱揭去,并非不愿,而是他怕……「他」会怨他……

  「依你的聪明才智,怎会不知我要说的是什么呢?」元照笑了笑,尽量教人看起来无害且真心。

  从不知道,一个大男人要执拗起来,是比一头牛还难拉的回。张青凤无言地翻着白眼,嘴里咕哝几句,漫不经心地对上他的眸,见他不目转睛地笑着,眼底带着热切的期盼,索性也拋出一抹无力的笑。

  「元大哥,我认了。是小弟愚昧,是小弟自恃甚高,不知人外有人、别有洞天……」

  元照立刻打断他的话。「不需谦逊。你够聪明,凤弟。」

  要不,怎会老令他气得咬牙、气得难以维持惯有的笑颜,气得经常忘了戴上面具、气得他七窍生烟却又挂念于心……有太多的气,可也有太多教他没法视而不见的地方,太多的太多,融合起来竟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打从见到张青凤的第一眼起,他便认为是个麻烦,一个挥之不去又棘手的麻烦……而今,他仍是个麻烦,却成了刻在心版上念念不忘的麻烦,教人浑然不觉,回过神来即一头栽落,倒入万丈深渊中。

  是错觉么?他怎觉「凤弟」二字听起来有些刺耳?张青凤抬手搔搔耳旁,一个不留心,似乎碰着了什么,接着感到自个儿的胸口一片火热,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就压在胸膛上。

  「啊!烫、烫──」回过神,一股针扎般地刺痛袭入心坎,他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无奈身子沉重,依旧使不上力。

  一旁的元照也被这突然的意外慌了手脚,随即恢复冷静,立马将一块湿漉漉的巾帕覆上他的胸口。

  可当指尖不意轻触底下的肌肤,一股异样袭上心头。

  来来回回用了冷水浸敷好几趟,一张像是误食黄连的苦脸总算缓和展颜,元照不由松了口气,再见他神情泰然,丝毫没有任何扭捏不安──尤其他如此欺身相近。

  暂压下的疑惑尽浮眼底,双眸不离,元照毫不避讳地注视着他,回想方才不经意地触摸到他的胸口,竟意外地一片平坦,甚至硬实得教人难以相信,就如现下这般靠近,弥漫鼻间的并非女孩该有的馨香,而是满身药味和淡淡的墨香。

  眼角瞟去,再见他毫无异状,不因自个儿碰触到他的身子而有任何不悦,反气定神闲地露出笑,眉唇弯弯,看不出一丝臊意。

  「你……你是男子?」他颤音道,抖得几不能成句。

  对他的异样,张青凤只当视而不见,依然露齿笑问:「元大哥不也是男子?!」

  视线下移,元照宛若逃避地闭上眼,好一会儿,缓慢睁开眼来,印入眼帘的事实却将最后一丝奢望打得粉碎。

  这样的发现,怎不惊得他手足无措,甚至是无法思想了。

  三年前,初见的那一眼起,惊叹「他」年少有才的同时,亦怨天怨地,怨苍天弄人,无端给他招来撵不得的祸害;如今,他不怨了,命运轮转,人的心思会变,终日相伴,当日避之不及的一举一动皆牵绊着自己的目光,等他发觉时,已悄悄地沁入心坎、渗入骨髓。

  可现下,如平地一声雷的事实轰得他措手不及,心版上,那细微不清却又无可忽略的部份成了一根针,扎进去疼,拔出来更疼。

  不解元照为何忽然变了脸色,张青凤偏着头,抬手挥摆,「元大哥?……」一句话未说全,手便被大掌紧紧箝住,放肆搓揉。

  他的手修长有形,看似白晰纤柔,实则节节分明,摸起来意外地粗糙,以为该是滑嫩如丝、温润如玉,谁想柔若无骨的柔荑竟指节有茧──那是读书人常握笔杆所生的软茧!

  大掌紧缩,元照愕然抬眼,可说是巧夺天工的清俊容颜却未露惊慌之色,只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倘若是一般姑娘家,必定红脸惊呼,或斥骂、或娇羞……会有的反应他全想透了,再怎么着,绝非同眼前人这般,有的,仅是淡淡地讶异。

  让人这样肆无忌惮地握着手,左掐右揉,对像还是个男人,这……这真是头一遭啊。双眼瞪得有如铜铃大,张青凤翻眼瞅看,薄红着脸,心底「格登」一跳,猛地想起当日于翰林院外,尉迟复同他说的话。

  元大哥今年二十有八,官运亨通,早已立业,却未曾娶妻,是为何故?

  纵横朝中近十年,却无任何一笔风流帐,在风花雪月男女俗事上,竟如一张白纸,滴墨不沾,莫非他不近女色,只好龙阳……张青凤越想越心惊,汗珠一颗颗自额上溢落亦不自知。

  欲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无奈元照抓得死紧,寻常时候,他的力气本来没有他大,难不成得将手折半,才有脱离的机会。

  「元大哥,能否请你放手?你、你掐得我疼了……」

  元照怔仲了下,难掩惊骇地对上他的眸,哑着嗓问:「你,是男人?」未闻答言,他状似自语地喃道:「雄曰凤,雌曰凰……不可能、不可能……」再思及木兰辞中的一语:「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何况短短三年,怎知青凤为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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