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吧,对啰,大嫂也有打来哦,她好像不知道你请假……」
刘邦奇心一震,道:「是啊,她不知道,我没跟她说。」
「那你今天跑去哪,家里没人,手机也不接……」
刘邦奇干咳一声,转开话题,「丰玉……明天我要再请一天假。」
「什么!为什么?你是要开始请婚假了吗?」
「……不是,我不请婚假了。」
「什么意思?」
「你先不用管,我要静一静……有些事我要仔细再想想……」
「喂……你……不会是和大嫂吵架了吧?」
「还不知道……」
「什么东西还不知道,喂,大哥,你这样说很吓人耶,再一个礼拜就要结婚了,竟然说要静一静,还要想一想,你该不是今天才后悔吧?」邱丰玉像连珠炮似的,说得刘邦奇更加烦躁不堪。
「你现在别问我,我很烦……」
「烦?烦什么!」邱丰玉和他大学四年,出社会又一同进这家公司,十几年交情,就他对刘邦奇的了解,他根本与烦躁、失态、混乱等情绪字眼绝缘,因此这会儿听他说「烦」,不禁提高分贝,「你和大嫂是怎么了,那天我看你们还好好的啊,而且婚纱也拍了……」
「好好好,你不要再说了,我不请假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受不了邱丰玉的胡乱猜测,偏偏字字中的,他焦躁的挂了电话。
时间越逼近婚期,他越明白自己在做一件可怕的事。
坐在车里,他不断回想一年来和陈娉婷相处的情形。
她是个好女人,是个在社会历练中,磨出一身聪慧气质的女人。
与她相处,从不觉得压迫,也没有勉强,偶尔用餐,相谈甚欢,各式节庆,收到应景的礼物,也会真心的露出笑意……
那么,他们之间,又有什么问题呢,而心头那个声音为什么越来越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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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这地方不好找!」潘其钦下了计程车,四处张望了一下,才朝他招招手。
他是个身形相当英挺的男人,黑白夹间的毛衣,牛仔裤,穿着休闲,浅浅的笑意挂在嘴角,给人感觉十分爽朗。
「吃过了没?」刘邦奇避开他的眼神,装着漫不经心问着。
「吃了,你说要喝酒,所以出来的路上先吃了东西垫底。」他再度张望了下,又道:「咦,丰玉学长没来吗?」
「没有,他……有事。」其实根本没有叫他来。
「啊,妻管严吗?」他苦笑着。
「其实这地方也不适合他来。」刘邦奇引着他,边走边道。
「哦?」潘其钦挑挑眉,正要问,便见一间挂有小小的蓝色霓虹招牌,写着『蓝月』,楼梯延伸至地下室,进进出出清一色是男人,而且很多在入口时便两手一牵,走了进去。
「这里?」潘其钦眨眨眼,还没说完,刘邦奇已点点头。
「喔!果然不适合他!」他笑了笑,但却以一个诧异的眼神瞧了刘邦奇一眼。
刘邦奇当作没看到,直往入口走了下去。
他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并不意外,毕竟,在他心里,自己根本不可能走进这个地方,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喜欢男人,即便这份情感会真正萌芽,根本拜他所赐!
那个情绪濒临崩溃而忘情出手刺探他的男人,正是他啊!
今天酒吧生意不错,两人放眼望去,找不到适当的位置,便朝吧台前坐了下来。
「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刘邦奇看他满脸好奇,忍不住问。
「我去的地方都……嗯……比较没那么……怎么说,大概近年来风气大开,大家都变得很大方了!」
「也是少数吧……」刘邦奇向酒保点了酒,两人先是漫无目的的聊着彼此近况。
「阿伟还好吗?」
「很好,好得不得了,只要将他摆进实验室,他可以三天不出来。」潘其钦苦笑着。
「你现在决定都住那里了吗?」
「暂时吧,我包办了美西方面的进口,尽可能都住那里,不然……咳……」潘其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也知道,阿伟的个性……」
刘邦奇微扬嘴角,笑着,心里却难抑复杂。
阿伟,林敏伟,潘其钦现在的情人;目前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某教授实验室的研究员,至于他在研究什么,老实说,听了潘其钦讲很多次,刘邦奇还是不太明白,总而言之,是个像天才般的人物,多次纪录显示,他宁可抛弃一年数十万美金的薪水,跑来台湾找个五四三的工作,或当个闲人在家里乱逛,只为了和他这个大学学弟兼多年好友一起生活。
搞到最后,从事商业软体行销的他,为了不想耽误情人的前途,潘其钦只好改变自己的职务,由业务转成采购,专职到国外寻找优良软体,负责引进台湾,如此才能长住国外。
就刘邦奇的认知,潘其钦是个性格严峻,自我意识又异常强烈的人,为此,在大学时代,爱上他的好友才会吃尽苦头,最后更走上悲惨的路途,如今,他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为了成就感情而身段柔软至此,每每想起,心头难免为了好友惆怅。
回忆间,酒保将一杯Screwdriver送到潘其钦眼前,指了指不远处,笑道:「第七桌。」
潘其钦手搭在酒上,回身望向酒保所指的地方,一个穿着时尚,皮肤白晰的男子朝他举杯致意,暧昧笑着。
刘邦奇挑挑眉,干咳一声,皮笑肉不笑的低声,「想接受吗?」
潘其钦朝男子点个头,却不喝酒,直接转回身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在挑逗你,想跟你开房间。」刘邦奇任自喝了一口Gin Tonic,淡淡道。
潘其钦深深凝视他一眼,不可思议的笑了笑,「真的真的,实在看不出来你会喜欢这种地方。」
刘邦奇苦涩一笑,「我不喜欢,我那时会来……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喜欢。」
这话令潘其钦心头狠狠一抽,因为他们想起了同一个人——那逝去的身影。
过了好半天,潘其钦才深吸口气道:「你带我来这里……不会只是要我去想这些事吧?」
「不是,」刘邦奇直言不讳,「我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潘其钦正想说什么,酒保再度送上一杯Gin Tonic。
潘其钦眉一皱,莫名其妙的抬眼瞧他,酒保一脸无辜的笑了笑,指指另一边,「十二桌。」
「是不是坐在吧台都会这样?」潘其钦这次不回头,只低声问着刘邦奇。
没等他回答,酒保已边调酒边道:「你还没破纪录,Ben的最高纪录是一天四杯。」
「哦——」潘其钦这会儿反倒笑了起来,「邦奇,没想到你行情这么好!」
刘邦奇斜睨他一眼,抿嘴苦笑着。
「喂,有人要我帮忙问一声,你们俩一对吗?」酒保突又走到两人面前,撇嘴笑道。
潘其钦挑挑眉,忽地搂住刘邦奇腰间,「可以这么说。」
「喂!」刘邦奇一紧张,忙不迭要挣开他,却差点跌落椅下。
「啊,对不起,对不起!」潘其钦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赶紧抓住他,歉然一笑,「邦奇,开玩笑,我、我没有那层意思,你、你不要介意!」
「我、我知道,我没关系。」刘邦奇深吸口气,恢复坐姿,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但两人间的气氛已变得奇怪又尴尬。
为免造成误会,潘其钦一转轻率的神情,变得正经八百,然而,他却不知,正是这样一个冷峻面容,令刘邦奇心绪沸腾,也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