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嵌进树皮中的黄金弹丸被拿走了。被拿走了也好,如果不是它,他会这么惨吗?
腿脚一软,他又重新倒回草丛中,胸口肋下都好疼!疼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在这黑夜中,马蹄声又隐隐约约地响起,声时而急促,时而停顿,仿佛在迟疑什么。阿青能清晰地感觉到地表的震动,这震动让他更难受了。拜托,要嘛就停下,要嘛就赶快过去,这样拖着算什么呀!伤的痛和被揍的怨气让他想冲着这骑马人破口大马,但尽量撑起身体就已经是现在的他能做的极限了。马在阿青的所在附近停了下来,骑马人翻身落到地上。
阿青看到了白天那名贵族少年,星光下,光洁如玉的面庞、胜雪的白衣拢带着悠悠光晕,朦朦胧胧,一动,便带起层层雾光。他低着头,时走时停,似乎在寻找什么,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了草丛的阿青,有点惊讶,似乎没想到此时此地还有人在。
“小孩,你有看到一个香囊吗?”韩嫣开口问道,“是淡绿色的,绣着卷草纹。”
我才没看到什么破香囊呢!
阿青想这么回答,张了张口,他却没能发出声音了。冷汗不断是额上背上冒出,胸口好疼,恐怕是伤到骨头了。
“如果你捡到了或是看到了,就请告诉我,我会用重礼答谢你的。”
阿青没有回答,按着胸口,蹒跚地开始走动。
“等等!请务必诚实以告!那对我来说可是很重要的!”韩嫣急忙叫道。
“我什么都没看到。”
好不容易从牙齿缝里逼出一句,疼痛又加剧了。真是不懂这些贵族,不就是一个香囊嘛,又不是金银珠宝,就算是,都能用黄金当弹丸来玩了,又何必在意这个?
还是快离开这里回去吧,他可没工夫帮这个公子哥儿找什么香囊。郑家虽然没人会管他的死活,但至少有个可以躲避风雨的屋檐。
阿青的步态引起了韩嫣的注意:“……你……受伤了?”
藉着昏暗的光线仔细一看,那破烂的衣服的主人显然刚刚被殴打过。
正在走着阿青身体忽然整个浮了起来,吓了他一大跳,挥舞着手脚想要抓住什么,接着他就发现自己已经被那白衣少年抱着一齐上了马背。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韩嫣说。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而且我家不远,就在附近。”无缘无故非亲非故的,他怎么能接受这种公子哥儿的帮助,况且这人还是害自己落到现在这地步的罪魁。
“就在附近?这方圆五里内没有一户人家,你难道是住这树林的吗?”韩嫣大声嘲笑他,“呐,一个是让我送你回去,一个是你跟我回去,你选一个吧。”
沉默半晌,阿青指出了一个方向:“那边。”
阿青想,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他也不会被揍的怎么惨,现在让他送也是应该的,既然不可能得到口头上的道歉,那么就以此作为赔罪来享受好了,而且作为庶民,这次骑马也许就是自己今生唯一的一次。再说,如果着这少年真是人贩子,反倒能就此让他脱离郑家呢!毕竟自己不是女孩子,没什么好担心的。
顾虑到阿青的伤势,马走的并不算太快。
“……你……不找你的香囊了吗?”
“等把你送到了,我再回来找就是了。”
“不怕被人拾了去?”
“如果已经被人拾走了,那再找也无意义;如果还没被人拾去,现在是晚上,没人会去那里,就是说它在那里不会动的。”
“像你这样的公子爷,带些家奴来一起找,不是快的多吗?”
韩嫣一笑,轻道:“那个对我很重要,我不希望有别人碰。”
“那丢失就没关系了吗?”
“相比起来是的,至少我不会知道是被羊吃了,被土埋了,还是被什么样的人拿去了……”韩嫣的声音越说越轻,此时忽然声音一抬:“对了,你怎么会被揍成这副模样躺在那里?上午的时候我看你在树上还挺好的嘛!”
阿青一惊:“你记得我?”
“是啊,”韩嫣一笑,“那么多人都在抢我的黄金弹丸,就你在树上看好戏,想不记得也难。”
但是那时他在树上,离韩嫣是那么远,而且他先前的模样和现在的狼狈相相比,可差了不只一些两些。这少年的眼力还真是厉害。
“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如果只是为了要抢我给你的金弹丸,应该不会这样吧,简直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
面对韩嫣的问话,阿青自嘲地笑了:“因为对他们来说我是野种啊!”
“咦?难道?”
“是,他们是我父亲那边的哥哥,算是半个兄弟吧。但是他们可不这么想。所以啊,他们一有不顺心的事,就都怪到我的头上,然后就打我。你的金弹子他们都没抢到,你却给了我,他们能服气吗?”
“……”韩嫣沉默了片刻,忽然轻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听到他的道歉,阿青觉得很奇怪。他的父亲只是一名小小的县吏,就算有了错,但为了尊严也是绝对不会向比自己地位低的人道歉的,而眼前这名少年,无论是服侍还是白天所带领的马队,都显示着其不凡的身世。
“到了,前面就是我家。”
“真的吗?但是好象没人在呀。”韩嫣发现前面的屋舍漆漆黑的,没有一点光亮从窗子里透出来。
“呵呵,因为我大娘舍不得灯油。”
“原来如此。”韩嫣点点头。
下了马,在阿青就要走的时候,韩嫣拉住了他,然后取出一把短剑。月光下,短剑的鞘和柄上镶嵌的宝石闪耀着五彩的光芒,即使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阿青,也知道它们价值不菲。
“我身上没带钱,这个你就拿着吧,好换钱去看大夫。”
“这个,这个,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阿青吓坏了,把短剑推回去。
韩嫣又推过来,“你的伤非看大夫不成,但你那个大娘恐怕不会舍得吧。”
被这么一说,阿青就犹豫了。
事实确实是这样没错,不但没的看大夫,恐怕还会被痛骂一番然后推出来等死。
在这个空挡,韩嫣乘机迅速地把短剑塞到阿青怀里,一翻身就重上了马背,笑道:“如果你不想拿来换钱,就留着防身吧!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可以把他们都宰光!啊哈哈哈哈~~~”
笑声中,韩嫣一扬鞭就绝尘而去。
这下子,阿青想不拿着那短剑也不成。
想了想,阿青噗地拔出了剑刃,顿时一股寒风迎面扑来。月光下,剑刃闪耀着青蓝色的冷冽寒光,一看便知其锋利程度。
阿青将刃插回鞘中,一边向屋舍走去,一边琢磨着该把它藏在哪里好。柴堆里?挖个坑埋起来?或者塞进扫把的竹竿里?……
“阿青!!你这小兔崽子终于知道回来了?!我问你!我的羊呢?!”
刚进了大门走到园子中央,住屋的门就突然开了,一名妇人插着腰出现了。
阿青吓了一大跳,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把放羊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在妇人的背后,几名少年嘻嘻哈哈地探头探脑。
“娘,还用得着问吗?”
“一定是都被他偷着吃掉了!”
“揍他吧!娘,不然他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
韩嫣回到平阳侯曹时府的时候,夜色已颇为深沉,府中点起灯炬,明亮火光像是一个巨大的罩子,将夜色顽强地排斥在外。远远地,就有悠扬的丝竹声传来,还有娇羞柔媚的莺语燕声,纤巧舞动的肢体,投出影影绰绰的妩媚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