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妮嘴角勾起一抹冷沈的笑意,他已猜出那恶整他的混蛋是谁了!
负着双手走到几案边,磨墨写了封信,又自怀里掏出六张百两银票,绣姑、云娘、梁寡妇,每人各发两百两。
“这些银子给你们,要做个小生意或者买块地自耕自食都足够了。如果你们还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拿着这封信上京城找‘东方世家’,把信交给东方老爷,他会为你们安排出路。好啦,你们可以走了。”
“老爷您别赶我们走!”绣姑抢先跪了下来。“绣姑什么事都会做,我会好好服侍您的,请让我留下来。”
云娘和梁寡妇彼此对看了一眼,也跟着跪在他跟前,东方妮的脾气或许不大好,发起怒来怪可怕的;但他长相英俊、出手大方、言谈举止又不失正派,她们一致认为跟着他就是一条好出路了。
“我要上西夷去打仗,你们跟着我做什么?去让人家砍?还是去当军妓?”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们一眼。“聪明的就快点儿走,别自找死路。”
三张花颜同时变色。“可是老爷……”
“少废话!”把银两和书信塞进她们怀里,东方妮大手一张,粗鲁地将四个人轰出房间。他忙得紧、烦得很,才没空陪她们玩报恩游戏。
含怒的脚步重新踱回窗台边,一条蓝色的身影又自他眼皮子底下掠过,跑得倒挺快的!
东方妮漆黑的瞳眸爆射两道火光。“虎儿,你给我出来!”冷冽的声音明明不高,却悠悠荡荡地飘出了老远,方圆百里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寒意。
话落,一条蓝色的身影飞鹄般跃进了窗户,扑向东方妮胸怀。
“好久不见,老爹!”飞扬的声音里是浓浓的尊崇与喜悦。
“你这个混蛋,谁是你爹?”东方妮一掌拍击在窗台上,整座窗户都给他震碎了。
“当然是你啊!老爹。”虎儿笑咪咪望着他,她可没忘记自个儿小时习字,第一个学为的就是这个“爹”字,因为东方妮说,这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不是皇上,也不是神仙,而是“爹”。
在她的心目中,他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了,她打小便敬他、爱他,不喊他“爹”要喊啥儿?
后来大一些,明白“爹”字还有别的用意,是亲属上的尊称。他们非亲非故,不能喊他“爹”,可她也只懂得用这个字来表达心目中对他深沉似海的仰慕。故三不五时、或想撒娇、或有事相求之际,“爹”字总是不自觉地溜口而出。
“我今年不过二十六,你已经十六了,我十岁就能生下你这个兔崽子吗?”他怒吼,整座楼都晃荡了起来。
“冷静啊!老爹,别忘了你功力深厚,万一将这座楼给吼垮了,今晚咱们爷儿俩可得睡破庙了。”这记录不是没有的,且辉煌得紧。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他卯足了劲,扯开喉咙发泄心中的怒火。
轰隆、轰隆!楼阁摇晃得更加剧烈,东方妮再想捂住嘴巴,已是不及。
乒乒乓乓,店家、小二等一行人铁青着脸撞开了“天字一号房”的门。
东方妮两颗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直恨不能一刀劈了虎儿这个扫把星。
“客倌,小的一家十余口就靠这家店过活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店家把膝盖一弯,跪在他面前响头磕个不停。
东方妮抿着唇、握紧拳,凶狠的目光杀向虎儿。
而虎儿则是一脸的无辜样。这结局也算是她的错吗?她什么都没做啊!
“求大爷高抬贵手!”现下连小二们都矮了半截。
这些家伙,全当他是瘟神了嘛!东方妮就算有心解释,话儿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愤怒地哼了声,冒火的步伐踱出了“状元楼”。
虎儿跟在他身后,瞧见被他踩过的地方,就像铁块遇见了烈火,熔出一个个大小均匀的脚印子,她深深地咋舌,几年不见,他的功夫又更精进一层了。
不过火气也同样进步良多。唉!虎儿无奈地喟叹一声,出声安慰他。“老爹,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就别再生气了,气坏自己的身子多划不来!”
东方妮伸手揪住她的衣领。“不准再叫我‘爹’,不准,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老爹!”虎儿一双小脚在半空中踢踢踏踏的,嘴巴一张,依然是一声“老爹”出口。
“还说!”东方妮张嘴喷了她一道烈火。“我到底倒了什么邪楣,居然会遇上你这个混蛋?可恶!”气不过,长臂一抖,运劲将她丢了出去。
虎儿扭腰,翻了个身,瞬间,又跃回到他身侧。“谁教你小时候不读书呢!”
“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四书、五经任考不倒……”他吼到一半,猛地摇了摇头。“该死,怎么扯到这里来了?”
“对啊,我也觉得很奇怪,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你闭嘴啦!”东方妮自知脾气不好,但完全失控的记录却是少之又少,几次发狂都与虎儿脱不了干系,可以确信,她真是上天降下来折磨他的扫把星。“你又来找我做什么?师父呢?”
“老……不对,东方,你有没有听过‘路不拾遗’这句话?”她转话题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听过又如何?”他特意加快脚步想要甩掉她。
无奈虎儿的轻功也不差,硬是跟得他紧紧的。
“这句话就是告诉我们,不要随便捡拾掉在路边的东西,因为捡了就得负责,而有些责任是你逃避不了,非得背负一辈子的。”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虎儿一脸赧笑地搔搔头。“那……你捡了我嘛,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让你背负一辈子喽!”
“谁要背负你一辈子啊!”他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窒息而亡。“捡了你是我这一生中做过最最最后悔的一件事……”
“可你还是捡了啊!”
东方妮的胸膛愤怒地剧烈起伏着,他会被这家伙气死、一定会!为什么十三年前他会这么蠢?明明是场避得掉的祸事啊!他却……。
唉!总而言之,那是一场非常非常恐怖的噩梦,哪怕时隔十多年,他再次回想,依然忍不住背脊滴溜溜的寒意。
※※※
十三年前……。
长白山脚下,一间简陋的草卢前,天机老人正一脸兴味地察看着他的宝贝徒儿东方妮带回来的猎物。
“这张白虎皮大概能值个几十两银子,至于其它两件……东方啊!这是什么?”天机老人翻开那被虎皮包裹着,一团黑黑和一团白白的东西,打猎能打到这玩意儿,了不起!
“师父,你痴呆啦?”东方妮没好气地拾起那两件东西。“这团白白的是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老虎,至于黑黑的……看样子像个小娃娃。”
“我知道!”他的眼睛又没瞎,岂会瞧不出这两样“东西”的原貌?“为师想了解的是,你是在哪儿捡到他们的?”嗟,小老虎和小娃娃又不是垃圾,满地都有。尤其这三、四岁的娃儿,本应是父母抱在怀里呵疼的年纪,怎会无端端出现在山林野地里?还让东方妮捡着!
“我追一只雪狐追到了一处虎穴,发现一只死老虎,本想剥了它的皮就走,谁知这个小娃娃和这只小老虎一直紧抓住虎皮不放,我只好把他们一起带回来了。”
“这娃儿怎会出现在虎穴里?”
“你问我、我问谁?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就在虎穴里了,睡在那只死的母老虎身下,和这只小老虎,一个咬住母老虎一只奶子,也不晓得母老虎已经死了,还猛吸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