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两次,每次两秒钟,然後按压胸口十五下,反覆做一分钟……他在心里默念,额上的汗涔涔滴落,坠在青筋绽出的手背上。
「十三、十四、十五……」努力做了几套,察觉手下的胸口似乎开始有起伏,梅惟抹把汗,再接再厉的继续。
「杨婆,杨婆!」待杨婆呼吸心跳都恢复了,他摇著她试图将她唤醒。喊了一阵,她终於睁开眼来,露出痛苦神色。
「杨婆,撑一下,你看看这些药!』他捧来了各式瓶罐。「我该喂你吃哪种?」
杨婆勉强抬了下眼皮。「棕……棕色……」
「棕色瓶子?这一罐吗?」梅惟看了看瓶上标示,倒了一粒让她含在舌下,旋即抱起她走向客厅,安置在沙发上。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他取来毛毯,覆上那瘦小身躯。见她点点头後,便别开脸去,他默然一会儿,轻道:「等会儿救护车应该就来了,你休息一下,有需要再叫我。还有,以後记得要把药随时带在身上。」
老妇仍是没有动作,看来像是睡著了。梅惟直起身走至窗前,窗外黑幕沉沉,庭院深深,什么都看不见,只隐约听见远处似乎已传来鸣笛声。
他又呆望半晌,才披上外套,静静走了出去。
「少年A,你真厉害,你奶奶这条命几乎是被你一个人捡回来的!」年轻的随车医护人员竖起大拇指啧啧赞叹,不敢相信这位正确执行CPR急救的小弟,居然仅足个高中生。「小小年纪就这么勇敢,不简单不简单,换做一般人,早就慌得哭出来了!』
坐在车内一角的梅惟只是虚弱的笑笑,也不想指正对方错误的称谓了。
他拿出手机,迟疑的按下一组号码,响了两声又切断,曲起身体,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好像还在颤抖著呢,他的手脚……,
到了医院,在急诊室看过诊,办好一切住院事宜後,杨婆随即被迁入病房。值班的护士也很快来吊了点滴,打上几剂药。梅惟看著那张苍老的面容直至沉睡,才默默退出房间。
「这位小弟,你的手机忘在救护车上啦,刚才急诊室派人送来了。」经过护理站,一名值班护士叫住了他。「我的天……未接来电十九通?赶快打回去吧,你家人一定在担心你了。」
梅惟道声谢,接过手机一按,对著一长列相同的来电者名单发起愣来。忽然,铃声又响起了。
闪动的来电者显示,仍是同一个字。
他很快走至外头长廊,却没有立刻按下通话键。那铃声也持续的响著,直到即将转成语音信箱,他才接起。
「喂?」
电话那端沉寂了许久。他也没有出声,只是将手机握得更紧。
「你在哪里?」终於,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XX医院。」他简短的解释。「杨婆心肌梗塞发作。」
男人思了一声。「还好吧?」
「没事……」
「我马上过去,你到大楼门口等。」电话随即断线。
马上?不是在老家那儿吗,就算深夜飙高速公路,也要一、两个小时吧……梅惟想著,搭电梯很快的下到一楼,出了大门。
隆冬深夜,冷风刺骨,他拉紧梢嫌单薄的外套步下阶梯,沿著大楼和两旁花园间的石砖路慢慢行走。
走走停停的绕了一圈回来,手指头早已冻到快没有知觉。他边呵著气,边出了转角,看见已有个人站在阶梯上。
他停下脚步,双手仍放在半张的嘴边。远处独立的那人一发现他,立即快步走来,背光的高大身影越见清晰,幽暗中逐渐浮现出一张微带疲惫,却不减一丝美丽的脸。
「怎么……这么快……」梅惟喃问,在黑幕笼罩下,一切感觉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看到你那通电话,我就从老家那儿过来了,在家里却找不到你。」男人在几步外停下。「还好吧?」
梅惟一愣。「还好……情况都稳定下来了。」
「我是说你。」
「我?」
叹著息,梅宸罡有些踟蹰的走近,拉下他半抬起的手。「你全身都在发抖。」
「因为很冷。」包覆住他的大掌好热,好舒服……但还来不及贪恋,那温度马上又褪走了。
「既然冷,为什么还要站在外面吹风?」梅宸罡脱下长大衣,覆在他微颤的肩上。「别逞强。过来吧,我先送你回去。」
「恩……」他垂首,默默跟在「父亲」後面。
不是没注意到对方措辞的改变,既然父子的关系已经崩离了,那他也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再让那个早已喊习惯的称谓出口。
一路悄然的回到宅里,在梅宸罡命令下,梅惟立刻去洗了澡,将身体弄暖。
他半跪在盛满高温热水的浴池里,端详著自己的手,发现似乎不再抖了,又沉下身体多泡了一段时间,然後起身,快手快脚换上衣服。
「把头发弄乾,马上上床睡觉。」梅宸罡抬起眸,轻扫甫从浴室出来的湿发少年一眼,又埋首回书中。
「喔。」梅惟应道,回房用吹风机仔细将头发吹乾,熄了灯,乖乖爬进被窝里。
躺了好一阵,却翻来覆去的睡不著。他有些慌,但心越慌乱,意识反而就越清楚。此时忽然「喀」一声微响传来,他心一沉,知道在外头起居室看书的父亲已将书收起,预备出门。
「你做什么?」梅宸罡刚穿上西装外套,回身就看到梅惟抱著枕头站在沙发旁。「……不是睡了吗?」
「我……我睡不著,想到外面睡……」梅惟看他动作不停的继续套上长大衣,感觉自己的指尖,好像又开始不听使唤发起颤来。「你要回去了?」
「恩,奶奶和帛宁他们都还在老家等消息。等我去医院看完杨婆,替她安排好看护就会回去。」
「不要……」见父亲微微扬眉,梅惟有些无措的捏紧了羽枕。「我……我是说,你能不能再多留一个小时就好?你可以继续看书,我在这座沙发上睡,不会打扰到你的。」
「……」
「拜托……不、不然,半小时也可以……」
梅宸罡闭上眼又睁开,极沉极沉的叹了口气。
「你在为难我,梅惟。」
梅惟脸色一白,像狠狠挨了记闷棍。
「对不起……是我任性了,提出这种要求……」他边说边往後退,语气仓促。「那……爸慢走,路上小心……」
话溜出口後,才惊觉自己用错了字,但也来不及了。他转身匆匆回到房间,掀被缩了进去,整个人蜷成了一只虾米,棉被从头到脚覆得密不通风。
即使如此,那人开门又关门,上锁离去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传进了耳里。
他还是定了。
这座屋子终究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梅惟用双臂捣著脸,一动也不动的趴伏著。明明开了暖气,裹了厚被,可是他还是觉得好冷,仿佛覆在身上的是一层积雪。
终於,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他可以睡著了吗?真好。
如果可以,就这样脱离这幢空洞的巨宅,沉入没有知觉的梦境:水这个要醒来好了。
「你想闷死自己吗?」
不知过了多久,沉沉的脚步声又跫了回来,宛如叹息。
「梅惟?」男人的声音,在咫尺之外响起。
梦吗?如果是梦,未免太真实了……也太残忍……
「别这样,把脸抬起来。」
被子掀开,压倒性的力道轻易抽走紧攥在少年掌心的软枕。男人有力的长指在略一迟疑後,握住了紧埋起脸的臂膀向外一拉,将蜷曲的身体翻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