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还是赵老实挠了挠头,苦笑道:“这件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马有泰猛地转头看着赵老实。
王随风却摆了摆手,叹道:“事已至此,马老弟,你就让他说吧!”
赵老实凝神想了好半天,才慢慢道:“二十年前,我是这间来归客栈的老板。那时候,这大堂里摆着的可不是棺材。那时候,这里前面摆着桌椅,中间用一道墙隔开,后面是伙计们住的大通铺,楼上还有整整十间客房。这间客栈是我爷爷留给我爹,我爹留给我的,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整整经营了四十年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微微一顿,低声道:“事情一开始,是客栈里来了一对夫妻。”
第五章 夜叉
事情一开始,是长乐镇上来了一对年轻夫妇。
那一整个冬天,来归客栈的生意都不太好,就连天气也都是格外的冷。客栈本来有三个伙计的,因为生意不好,也辞退了两个。到腊月初八这天,已经接连好几天没有客人上门了,赵老实闲得没事,盯着伙计把桌子凳子擦了又擦,实在无聊,就靠在柜上打盹儿。
睡得迷迷糊糊的当儿,就听到门口来了辆马车。
赵老实听到动静,来了精神,直起脖子看向门外。
那马车一停,下来的是一男一女。
赵老实见生意上门,正想上去招呼,但才一站起来,平日里说惯了的恭维话奉承话就统统堵在了喉咙口上,只是看着那女人动弹不得,就连男人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女人身材高挑,幽瞳雪肤,殷红的双唇几乎能摄了人的魂魄去。她肤色白皙,又穿着一件红色的斗篷,更是衬得整个人说不出的好看。
女人进了客栈,脱脱掉斗篷,里面竟又是一身的红衣红裙!领子高高的,严严实实,直扣到下巴上。
赵老实和伙计见了,都是目瞪口呆。他经营客栈多年,来来往往的客人见了许多,还真没见过这么喜欢红色的人!两人他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由得魂荡神驰,只觉这女人一身红衣红裙,真是再美不过。
那男人叫了好两声,赵老实才慌忙回过神来,踢了伙计一脚,赶着上去生火上茶。
他到这时方才注意到,这男人气宇昂藏,也是个顶尖儿的漂亮人物。他一手提了把长刀,一手执着那女人的手,两人并肩而立,正是神仙眷侣也似一双璧人。
男人要了一间上房,要了几样小菜,和女人坐到靠墙的一张桌旁。女人带了一个极精致的鸟笼,吃了几口菜,就放了筷子,喂那笼中的一只小鸽子。她从进了客栈的门,脸上神情就始终冷冷的,店里的一切,瞧都没有瞧一眼,但这时微微低着头,神情却又说不出的温柔。
那男人见了,笑了笑,把鸟笼提开了,搁在一边,又把筷子塞回她手里。女人这才又慢慢地吃了几口。男人的样子开心极了,但自己却像是又忘了吃饭,只顾着给她夹菜倒水,笑着看她,样子温柔至极。
就在这时候,外面又是一阵马蹄声。
跟着,就进来了一个少女。
这骑马来的少女一身的鹅黄衫子,背着长弓,竟也是个大美人!只是先那女子,虽然纤弱袅娜,叫人怜惜,但不知为何,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冷酷。这后来进门的少女,容貌娇艳,娇艳妩媚里带了几分英气,看来倒极是天真洒脱。
赵老实假意算帐,只在柜台后偷看。
便看那少女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也走到那对男女那一桌,在那女人对面坐下了。那女人容色不变,不知怎地,却忽然就生出一种凌厉之感。她放了筷子,低声说了句什么,就和那男人一起站起来,向楼上客房走去。
那少女仓惶起身,站在楼梯下仰头望着他们,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那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眼神像是有些无奈,却还是扶着那女人上楼去了。
这天晚上,这三个人都在客栈里住下了。先来的一对男女想是夫妻,合要了一间房,后来骑马的少女独自住了一间房。
客栈里一日之内,竟来了两个这样出众的美人,却是前所未有之事。这一夜,非但赵老实睡不着觉,就连平日里总是倒头就睡的伙计也在铺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
赵老实睡不着觉,到了半夜里,还听到楼上那对夫妇房里不时传出动静来。他先还以为,少年夫妻,又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也难怪如此,但仔细听听,却原来是在争执什么。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早上,那男人一个人下了楼,那少女却早已起来了,叫了一个馒头一碗稀粥,坐在火炉边吃饭。
她见了那男人,就要站起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却还是坐下了,神色落寞,怔怔地望着地面。
男人叫住赵老实,说:“赵老板,今天我夫人身体不大舒服,我们要再住一天。”
那少女想也不想抬头道:“老板,我也再住一天!”
男人听了,回头看向她。
少女咬着嘴唇,样子倔强极了。
男人看她半天,不忍心似的,低低叫了声:“凌霄。”
***
“凌霄!”
赵老实说到此处,韦长歌和苏妄言不约而同惊呼了一声。
呼声未绝,一旁王随风和马有泰已同时霍然起身,异口同声地问道:“韦堡主认识她?!”
韦长歌和苏妄言对望一眼,只看彼此脸上,都是疑虑重重。
韦长歌敷衍似的笑了笑道:“说来话长,一会儿再细说吧。”
马、王二人心头暗惊,却还是只得坐下了。
赵老实抹了把脸:“应该是这名字没错,反正大家都管她叫凌大小姐。”
苏妄言又问:“那先来的那对夫妇又是什么人?”
“那男人姓骆,跟他一起进门的是他夫人,姓花,人家都叫她骆夫人。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夫妻二人在武林中都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苏妄言诧道:“那男子姓骆,夫人姓花,都是武林中的有名人物?”
侧头想了想,脸色一变,脱口惊道:“那女人爱穿红色衣服,难道竟是飞天夜叉花弄影?那男子,莫非是骆西城?”说完了,不由得转头看向韦长歌,韦长歌脸色也是微变,两人却是都想起了方才镇外那个裹在红色斗篷里的女人。
韦长歌皱了皱眉。
“江湖上都说,当年萧山庄一役骆西城和花弄影一起葬身了火海,难道这两人竟没有死?他们一个是声名赫赫的侠客,一个是满手血腥的飞天夜叉,且骆西城于花弄影又有杀父深仇,这两人,倒是怎么会结成了夫妇的?”
王随风轻叹一声,颓然道:“韦堡主,我虽不明白他们怎么会结成了夫妇,但那对夫妇,确是骆西城和花弄影没错。”
赵老实点头道:“不错,我的确是听人叫她花弄影,不过飞天夜叉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好好的一个美人儿,怎么会是夜叉呢?”
苏妄言神色微妙,半晌才道:“赵老板不是江湖中人,这一段往事,自然是不知道了。多年前,大沙漠里曾有一座水月魔宫。花弄影就是水月宫主花战的女儿,相传她轻功极佳,能与天上飞鸟并行,又最是美貌,总是一身的红衣红裙。花战对这个女儿大是得意,就送了她一个飞天夜叉的别号。
“水月宫行事狠辣,常常无故杀死沙漠上的商旅路人,若是有人得罪了它的门人弟子,水月宫不问对错,六个月内一定会杀了这人把尸首吊在城楼上示众。种种手段,令人发指。所以有一年,中原大侠萧世济邀了二十六个门派还有数十位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远赴戈壁,血战七天七夜,终于杀了花战和他儿子,挑灭了水月魔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