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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得生动,几人便都听得入神。

  “元朝时候,陈孚出使安南,作了一首纪事诗,道是‘鼻饮如瓴甋,头飞似辘轳’。这是说,当地的土人,有能用鼻子喝水的,也有夜里头离开身体飞到海上吃鱼,到破晓时分又回到身体上的。因此后人便把陈孚看到的这些土人唤做‘辘轳首’。也有人说,这是一个叫做老挝国的地方的事情。

  “到了太和十年,昆山费信随三宝太监出使南洋诸国,回到中土后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写成了《星槎胜览》一书。他在书里说:占城国人,有头飞者,乃妇人也,夜飞食人粪尖,知而固封其项,或移其身,则死矣。据说连他自己也曾亲眼见过这类怪人。后来郎瑛编《七修类稿》提到此事,据他考证,古城正接于安南之南,而老挝,则正接于安南西北。”

  滕六郎道:“苏大公子果然博学多闻。如此说来,陈孚的所见,很可能正与费信相同。那,落头民也好,辘轳首也好,大约都是真有其事了。”



  苏妄言苦笑道:“落头民和辘轳首是不是真有其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外面有个无头刑天倒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马、王二人都没有说话,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信还是不信,只是却都不敢再去开门,好一会儿,才慢慢各自退开了。

  一时众人都没有说话,彼此面面相觑,心怀各异。

  安静中,突听得苏妄言哈哈一笑。

  滕六郎笑问:“苏大公子何事发笑?”

  苏妄言闻言又是哈哈大笑,末了,慢悠悠地道:“我笑这屋檐底下的人,除了滕老板,大约竟没有一个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韦长歌闻言心中一动,马王二人也是脸色陡变。

  滕六郎神情自若,掸了掸衣上灰尘,这才缓缓开口:“诸人各有因果,自己尚且不甚明了,旁人更加如何得知?”

  语罢一笑。

  苏妄言一怔,只觉这面黄肌瘦的中年病汉,一笑之间,无端竟透出些雍容气度。

  滕六郎视线慢慢扫过众人,从容笑道:“苏大公子,在下幼时曾习得观人之术,难得有机会,今日便请为君一试,聊以消遣长夜,可好?”

  苏妄言笑道:“求之不得。”

  滕六郎道:“寻常术士,观人先观衣貌,次观气宇,再观言止,再观眼眉,所言或八九不离十,实则不过深谙世道,巧舌如簧罢了。在下这套观人之术,却与寻常术士不同,名为观人,实则观心,只需看人一坐一动,则大,可知人天性肺腑,小,能查人心事烦恼。”

  微微笑笑,抬手指指众人,道:“苏大公子,你看到这屋里众人所坐的位置了吗?”

  他说了这话,不光苏妄言,其余几人也都忍不住转头打量着各自的位置。

  屋里六人,除却睡在地上尚未苏醒的那人,滕六郎悠然坐在灯下,苏妄言坐在距他几步之外,韦长歌靠着苏妄言落坐,位置在苏、藤两人之间,王随风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地上,马有泰独自抱胸站在窗下。

  滕六郎笑道:“苏大公子,方才我请各位落座,你虽然疑我,却还是毫不犹豫坐到我旁边,你不怕我突然发难,是天性洒脱,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自恃有倚仗?——苏大公子,你嘴上总说什么‘负心多是读书人’,其实对韦堡主这个朋友,你却实在是放心得很的!”

  苏妄言悚然一惊,紧抿嘴唇。

  滕六郎接着道:“韦堡主,你对我的疑心,比起苏大公子,只会多,不会少,偏偏这么多人里数你坐得离我最近,为何?只因苏大公子坐在这里——你知道苏大公子心思灵巧,却不够细腻稳重。你怕他吃了我的亏,着了我的道儿,所以特地坐在我和他之间,以防万一,是不是?嘿,嘿,韦堡主,你对朋友真是没的说,叫人佩服。”

  韦长歌笑道:“好说。”

  滕六郎陪着一笑,顿了顿,目光落在王随风身上:“王大先生是坦荡之人,你对眼下的情况虽有疑虑,却不疑心韦堡主、苏大公子和我。可是,你方才跟我们一样坐在棺材上,丝毫不以为意,现下却远远坐开一边,不敢靠近这屋里的棺材骨灰,这是为什么?你是大名鼎鼎的剑客,剑下亡魂无数,若说像你这样的人会怕死人,我是万万不信的。王大先生,你为何害怕?你又为何先前不怕,偏偏听了那无头尸的故事就怕了?你想到了什么,才这么害怕?”

  王随风面沉如水,嘴唇掀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滕六郎冷笑一声,振衣而起,缓步而行。

  “马总镖头方才说自己是粗人,也恁地谦虚了。照我看来,马总镖头是粗中有细,精明的很呢——你推说晦气,不肯和我们坐在一处,其实你怕的不是晦气,你嘴上不说,心里早暗暗把其他人全疑心了。所以你一个人站在远处,连坐都不肯坐,就怕动手的时候,会慢了那么一刻半刻!”

  马有泰脸色铁青,片刻回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人在江湖,总是谨慎些的好。韦堡主、苏大公子,二位休怪。”

  滕六郎已接着道:“不错,人在江湖,总是谨慎些的好,马总镖头这番心思,我明白,韦堡主自然也明白。马总镖头,我只想问问,你和王大先生隔得那么远,是为什么?你们都是稀里糊涂被人装在棺材里送到这儿来的,正所谓同病相怜,任何人到了你们的境地,想必都有许多话要问对方,可你和王大先生,为何彼此间连话都不说一句?你们二人明明交情匪浅,为何却偏要装出一副毫不相干的样子来?”

  马有泰、王随风二人闻言皆是脸色大变,彼此对望了一眼,又急速挪开了视线。

  滕六郎默然一笑,也不再问,随手拿起一把银剪,将壁上油灯的灯芯剪去了一截。悠然回身,向苏妄言道:“苏大公子,你看在下这观人之术,可还过得去么?”

  苏妄言强笑了笑,道:“神乎其技,妄言佩服。不过有个问题,想请教滕老板——听滕老板刚才的话,连在下的口头禅都一清二楚,倒像是早就知道我们几人的底细了。恕我眼拙,竟看不出阁下是何方高人?怎么会认得我们?”

  滕六郎淡淡道:“生意人自有生意人的门道,何况几位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滕六若一味装作不识,反倒矫情了。”

  说着闭了眼睛,自顾养神,显是不愿再说下去。

  余下几人或疑或窘或惊或怕,一时都只默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旁有人细细呻吟了一声,几人一起回头,却是地上那老头不知何时已醒了,正坐在地上四处张望,茫然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里?”

  马有泰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那老头领口,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是不是你把我们弄到这儿来的?”

  那人见了马有泰,却陡地瞪大了眼,一双浑浊老眼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用手指着马有泰,却全身都在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马有泰一怔,手上力道不由松了:“你指着我干什么?”

  那人只是不住发抖,半晌道:“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有泰怔道:“你认识我?”

  他话才出口,那老头已直直跳了出来,如离弦之箭,直扑向店门口,竟敏捷得不象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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