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天晚上宫里的红太监就前来宣旨,皇上宣赵家少爷和杜公子一起拜见圣驾,那掌管天牢的官儿赶紧送人,送出了这两个还得担心那两个,只盼著宫里早早来旨,快些把那位碰都碰不得的十二殿下领走,他头上戴的这顶帽子才算回复安稳了。
等啊等啊,这官儿望穿秋水,眼看十二殿下在天牢里已经待了三四天了,宫里却迟迟的没有半点消息。十二殿下倒是开心得紧,日日与那姓关的重犯欢声笑语,只苦了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
前去送饭送水伺候的狱卒那是满腹牢骚,与同僚嗑牙闲聊之时,只说次次见那两人,都不敢把眼睛往他们那边瞟,十二殿下抱著那姓关的好不开心,神情之舒爽就像抱著自己的皇妃一般,只要有人往他们那边一看,十二殿下就大发雷霆,说什么「大胆奴才,关哥哥是我的,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珠子……」,这还稀奇了,一个样貌平常、人高马大的爷们儿,谁爱看哪?
也就十二殿下拿那人犯当个宝似的,好吃的好喝的都是拿给那人犯先用,自己还在旁边看得眉开眼笑,这皇家的主子与常人所为当真是极不一般哪,尽做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怪事。
到得第五天晚上,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太子殿下独身微服来访,显是要来探看十二殿下的。众人都想,定是太子殿下心疼起皇弟了,皇上却不见得松了口,太子殿下这便亲自来接弟弟回宫,把人先安置好了,再慢慢劝慰父皇。
太子殿下一个人也没带在身边,也定是与皇弟间有些私密话儿要说,奴才们自然不敢偷听,只把钥匙交给太子便待退下。太子面无表情的接了钥匙,沉声吩咐他们退得远些,任何人不可前来打扰,就独自一人向著那间牢室去了。
一路行来,太子心中也有些发软,这天牢地势极低,湿气极重,自己那个娇惯坏了的皇弟可还受得了?活该他受这些活罪,居然不顾身份死死护著那个姓关的反贼,这已不仅是失了皇家颜面,更是黑白不分、大逆不道了。
站在那间牢室之前冥思半晌,太子才狠下心肠硬了面孔,打开那把大锁走了进去,眼中所见却是令他气得傻在了当场──自己那个宝贝皇弟,竟像个没骨头的猫儿般偎在那姓关的怀里,两人也不知做了什么好事,俱是气喘吁吁、衣衫零乱。
看见皇兄进来,朱正昭红著脸从那关大少怀中挪开了些,关大少也是脸红如血,连忙伸手帮朱正昭拉紧衣襟。太子殿下这才反应过来,三两步冲上前去,一手拉过皇弟往身后猛推、一手指住关大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大胆反贼!杀你的头都算便宜你!我要把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关大少未及开口,朱正昭已在大叫:「不行!太子哥哥,若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太子殿下更是气急,回过身就打了皇弟一个耳光,那声响清脆之极,朱正昭肌肤细嫩的小脸上登时浮起清晰的掌印。他呆了一呆,伸出手摸上脸颊,触手的肿痛之感再清楚不过。
从生下来到现在,他未曾尝过这等滋味,母后、父皇和皇兄待他虽有呵责之时,毕竟宠溺有加,连训斥教导都是避著奴才们的,唯恐他失了面子,更别说施予体罚。他嘴巴一瘪,一滴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只是迟迟不落,心中记著关大少不爱看他哭泣之态,却听得寂静的牢室中传来「啪」地一声脆响,竟是关大少在自己脸上狠狠打了一掌。
他又是惊诧、又是心疼,倒一时忘了脸上的疼痛,只盯著关大少颤声问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关大少苦笑道:「当朝太子教训皇弟,我一介草民,自然是不能管的。就算他并非太子,管教亲弟也属平常,仍是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来管。情人被欺负,我心中恻然,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却只能眼睁睁看著,所以要罚,也算陪阿昭同甘共苦。」
朱正昭痴痴看著他,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一下子收了回去:「关哥哥,你待我真好……我好高兴……」
打出那一巴掌之后,太子殿下也在心底自责,只不知如何哄回皇弟才好,眼见这姓关的假情假意,几句肉麻话儿就把阿昭哄得破泣为笑,心中又万分恼怒,眼神怨毒看向那姓关的:「好你个姓关的反贼!十二自小生在深宫,才这般容易被你甜言蜜语所骗,哼!」
关大少也不反驳,只对朱正昭柔声道:「阿昭,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有话跟太子殿下说。」
朱正昭「啊」了一声,连连摇头:「我不出去,我若出去了……太子哥哥就要找人来杀你!」
关大少对太子殿下使个眼色,太子殿下自然回以十二万分的恨意,嘴里却不得不顺著关大少的话头,对皇弟轻声说道:「我答应你,现下不会杀他。你先出去等著,我们有正事相谈。」
朱正昭冷著脸转开脑袋,方才那个巴掌的帐正牢牢记在心上,自然一点也不信他说的话。太子在皇弟面前吃了个瘪,不由大是尴尬,脸上的神情实在不好看,耳中听得关大少继续柔声安抚朱正昭:「阿昭,乖……听我的话。这个……我要跟你太子哥哥谈谈你和我的事,你乖乖在外面等著就好。」
朱正昭又是一声轻叫,脸上飞红一片,终于有些害羞起来,再一想自己就守在门外,太子哥哥总不至于当即动手,这才恋恋不舍看了关大少好几眼,低声丢了一句「你小心些」,朝门外走出去了。
哪知他刚一出门,迎面便有人伸来一指点中他胸前穴道,他待要开口大叫,又是好几指飞速点来,他尚未发出一点声音就软软倒在那人怀里。待他看清那点他穴道之人时,更是震惊得睁大了眼,他做梦也不曾想到,眼前这人竟会站在太子哥哥那一边。
不过顷刻之间,此事已是凶险至极,牢室中的关大少却半点不知外间的变故,正与太子殿下侃侃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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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大少倒也爽快,开口便切入正题:「太子殿下,你今日前来定有话要问我,关某也知道一点情由,是太子先说,还是关某先说?」
太子面露冷笑,森然应道:「你说吧。我倒要看你如何花言巧语,我可不是阿昭,由得你百般哄骗,你若有一句不尽不实,宫里边多的是叫你吐实之法。」
关大少微微一笑,坦然回道:「若要论罪,这揣摩上意也是一条杀头大罪,横竖都是个死,关某就斗胆一回了。太子殿下,你忧虑之处无非是我关家富足数代,财可敌国,兼之在几国边境均有别庄,偶有战乱之后大兴善举安抚民心之事。」
太子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关大少又接著说道:「此举乃出于我关家祖训,我关家祖上第一代当家人原是个还俗的僧人,虽破出佛门娶妻生子,却丢不下那点佛心,才留下遣训吩咐关家后人世世代代大兴善举。太子殿下,您且想上一想,以我关家之富,此举若不匿名而为,那上门来敲竹杠的官员和当地土绅该有多少?关天富生性吝啬,碍于祖训才不得不偶尔行善,那些敲竹杠的贪财之徒,乃是关某最大的仇人,钱银是关某最最要紧之物,委实不愿被他们抢走一分一毫啊。便算是我关某的亲哥哥亲姐姐,我也是舍不得分给他们太多家产的……由他们吃得好穿得好,我已是肉疼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