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今天要杀的是昏庸无道的君王,她相信自个儿一定不会反对,因为那算是救万民脱离苦难,但皇阿玛不同。
他是个仁君,且极有作为,也正因为如此,父王才会忍痛将她送来大清,宁可让她改了身段,从此尔后,必须一辈子以大清格格自称;她还得喊乾隆一声皇阿玛。
而郡璐贵为爱新觉罗旁系宗亲子弟,对于乾隆,他还得喊他一声皇叔,为何他会想要杀了乾隆?
是恁地深仇大恨,逼得他非杀了自个儿的宗族之长不可?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郡璐不甚在意地说着,双眸却并发森冷得吓人。
没料到她会突地冒出来,扰乱他、坏了他的时机不打紧,居然还试图劝解他?
她当真以为他待她好一点、疼她一点,她便可以过问、甚至是干涉他的事吗?
“不行,我不能让你杀了皇阿玛!”
缃缥蹙紧眉头,小手擦干泪水,毫无惧色地迎向肃杀之气四散的郡璐。
她绝不能让郡璐杀了这么一个疼他入骨的皇叔,而她也坚信郡璐和皇阿玛之间一定有什么误解,她只消在他动手之前,赶紧解开彼此的误会,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若是让郡璐错杀了自个儿的皇叔,想必他日之后,他必会悔不当初,所以她即使是死,也得将这事儿挡下来不可!
“你凭什么阻止我?”郡璐淡淡地问道。
他挑高浓眉,对于她所说的话显得有点啼笑皆非。
昨儿个待她好一点,真让她开心地飞上天了不成?居然还敢挡着他的去路,想阻止他策划十年的好事!
若她能够放聪明一点,乖乖地回丹宫去,或许他还可以饶她一命;但看这情势;她是在逼他杀她了。
“皇阿玛是个极好的仁君,受尽百姓爱戴,你怎能杀他?”缃缥急切地说,直视着不耐的他。“况且,有什么样的仇恨逼着你非得这么做不可?”
“受尽百姓爱戴又如何?背地里在皇宫里做了什么肮脏事,你又怎会知道?”郡璐冷哼一声,嘲笑她的愚蠢。
早已经猜到她是乾隆派来监视他的,但真正知道又和揣度时的心情不同。
“一定是你误会了皇阿玛!”
缃缥斩钉截铁地说,对他冷肃的杀气视若无睹。
“皇阿玛一直担忧着你,一直想着你到底为了什么而变得冷酷、寡情、淡漠,你怎能杀一个恁地关心你的皇阿玛?”
缃缥实在是想不通,自她来到大清,她从未见到皇阿玛和郡璐面对面平心静气地说一句话,然而皇阿玛的担忧全都显现在脸上,连心思不缜密的人,也可以看得清楚,为何郡璐看不到?
亦或是他根本不看?
☆ ☆ ☆
“他八成是担忧我的壮大总有一日会压过他的气势,要你在我的身旁监视我,一旦我有什么脱轨的行为时再赶紧将我拉回,或者是像当初他对待我阿玛那般地对待我?”郡璐的大手紧握成拳,凸出的青筋在他的拳头上凝结成压抑的蛇群吐信。
一想到阿玛临终前所留下的羊皮血书,他不禁双目尽赤,难以言喻的苦涩痛彻心扉,折磨着他的心神。
望着一脸茫然的缃缥,他不禁放浪地勾起邪魅的笑。
“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望着呆若木鸡的缃缥,他不禁在心底怜惜着她,毕竟她也只是弘历手下的一颗棋子罢了。
“在我袭爵之前,我便已知道我的阿玛是由于某种原因而被软禁在理亲王府里,待阿玛死去之后,我才真正知道阿玛为何会被禁在王府里。”他顿了顿,瞥视缃缥一眼,便继续说:
“当年,本该是我的太祖得到王位,而弘历的父亲却寡廉鲜耻地篡夺帝位,而到了我阿玛时,弘历惧于群臣会回想起当年的事,怕众臣会拥立我阿玛坐上须弥宝座,于是他便将我阿玛终身囚禁在理亲王府里,甚至诛杀多位与阿玛同系的亲王,现下太祖这一系的子弟只剩下我一人,你说,这样的弘历我该不该杀?”
郡璐轻描淡写地说着十几年来,宗室中最丑陋的兄弟相残,眸子里浮上淡淡的血丝,他的神色诡邪得令人不敢接近。
“这……”不会的,皇阿玛不会是这样的人!
“会不会是因为有什么误会,或者是……”
皇阿玛眼中的仁厚是伪装不得的,况且,他对郡璐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是不容曲解的。
“或者是我阿玛造假?”郡璐冷冷地勾起一抹令缃缥心悸的笑,双眸有着似雪如霜的残酷。“当年弘历为了不让我知道这件事,而将羊皮血书取走,我是在极意外的情况之下发现血书的,这只能说是报应!不管他打算如何掩盖事实,仍旧是逃不过老天的眼!”
他不想再多说,抽出腰间的长剑,冰冷的剑身摩擦着剑鞘,发出诡谲、令人悚惧的声响,不禁令人胆战;银白的剑影透着微弱月光,映出他嗜血狂戾的俊脸,更是令缃缥全身止不住地狂颤。
“我还是相信皇阿玛,这其间必定有所误会。”缃缥挨近他的身子,双手紧紧环抱住他宽实的胸。
“你宁可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我?”他的声音有点粗哑,似有不知名的情感在心底坠落。
“不,我只是……”
她不知到底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她只觉得好乱;杂乱不清的事充塞在她的脑海里,今她手足无措,现在她唯一能做的是不让他犯下恁地大错。
“你若是不走远一点,难保我手中的剑不会扫上你的身子。”他冷冷地推开她,向来冷冽的眸子里燃着狂怒,单手挥剑向她。
他想做的事,向来没有人可以拦阻,更何况这是天大的仇恨,岂容得了他怯懦?
他背负的是宗室的血海深仇,折磨他的也是宗室亲族的手足相残,或许只要他一下手,这般的丑闻便会不断地重复上演,但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更接捺不住缃缥宁可相信弘历,也不愿意相信他的怒火!
“若是杀了我,你是不是可以不杀皇阿玛?”
现下有谁能够阻止这悲剧呢?翠宫里大批的贴身侍卫全都被撤离,仅剩皇阿玛与诸位嫔妃,她若是不站出来,还有谁能够遏阻这荒唐的一切?
“你想以你的命换弘历的命?”他的大手紧握剑柄,指甲陷入手心里头,渗出怵目血丝。
弘历之于她,究竟是怎厮的意义,居然可以令她愿意舍命相救,以她的命抵他的命?
好一个弘历!竟连他的福晋也不放过,竟让缃缥背叛了他!
他的心掀起波澜壮阔的怒涛,毫不留情地打向他的心脉,疼得他的心微颤;全身的血像是在刹那间全都被抽干一般。
她口口声声说爱他,然而她却愿意为弘历而死,那么,他是不是该助她一臂之力,遂了她的意?
思绪来不及阻止脱轨的动作,待他反应过来时,锋利的剑身已然划上她的腰际;缃缥正缓缓倒下……
“缃缥!”
他有点迟疑地望着她倒下的身影,错愕地望着自她腰际缓缓流出的血水淌湿她一身的桃色。
“这可是你第一次喊缃缥的名字……”她趴卧在地上,发白的小脸,凄楚地泛起一抹令人心痛的笑。
她没想到他真会动手杀她,但这样也好,只要他能不杀皇阿玛,别犯下逢赦不赦的大罪,要她为他命丧黄泉,她亦甘之如饴。
“你为什么不闪?”郡璐难以自遏地暴喝一声,丢下手中的剑,蹲在她的身旁,抱起她柔若无骨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