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一手靠在桌面上拄著下巴,一手在骆浚面前挥呀挥。
“呃,有什么事情吗?”骆浚惊醒,回过神问。
“你已经发呆了二十五分钟又三十八秒了,你以前很少这样子的。有心事啊?说出来听听。”
“没有事,时候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他看一下时钟,原来都已经十点了,平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回家了,然而,他刚刚却发呆了将近半个小时。
小芳将一叠厚厚的A4装订资料,放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桌面上後,对著他调皮地挤眉弄眼。
“骆医师,这是你下个月要去澳洲开研讨会的资料,刚才国际心理医疗协会传真过来的。我搁在这里,你别再发呆到忘了看。”
“我知道。”
骆浚难得地笑了,笑容中却有著一抹深思。
小芳离开之後,整间诊所顿时只剩他一人。
他突然觉得内心很空虚,很想有个人陪在他身边,那个人……除了方筱襄,没有第二人选。
就怕……再次见面,不晓得他是不是又会罹患什么见鬼的健忘症。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骆浚站起来,刷地一声快速脱掉身上的白袍,帅气地扔向椅背。
这时,窗外一阵凉风吹进来,骆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而那一本下个月开会用的资料被风吹得一张张逐页翻开。
突然,风停了,页数落在某一章节,开头是这么写着的——人格分裂……多重人格是人格不连贯,不像一般人通常能跨情境、跨时间的表现完整的人格。对於事物种种接踵而来,一开始是产生“排斥”的现象,且每个人大都是一样的;因为我们没有经历前因,而是莫名其妙的被一堆事情套牢……
骆浚定睛一看,眉头皱得更紧,脑中仿佛被接通了电流,刷的将与方筱襄发生过的点点滴滴统统串连起来,拼贴成一种可能性——方筱襄罹患了人格分裂症!如果套用上人格分裂的理论,这么看来,方筱襄的所作所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间接印证:他为什么会白天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夜晚则摇身一变成了狂野浪荡的男公关。
但究竟是什么事情把他“套牢”了,让他不愿去回想,继而衍生出第二个人格呢?骆浚一喜一忧。
有了这个线头,要解开方筱襄心中的结就容易多了,他应该从这个方向去找出原因,然後“对症下药”。
可他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事?他居然以为被他欺骗,而如此残暴粗鲁地对待他。
骆浚现在唯一的念头是,找到他……
***
骆浚奔到方筱襄家门口,一直按门铃却没有人回应。
他臆测著,方筱襄该不会被他吓到,所以连夜逃跑了吧?通常有人格分裂的病患,他们的心理其实非常脆弱,一旦陷入难以走出的困境,最常见的行为便是逃避。
骆浚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立刻转身,欲走向自己的宝蓝色轿车,这时,门突然打开来。
方筱襄揉揉惺忪睡眼,一脸爱困模样。他穿著一件天蓝色的棉质睡衣,上下两截的,手里还抱著同色系的大抱枕。
“哪位找?”
骆浚听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马上转过身,奔上前紧紧抱住他。
他的力道之大,似是要将怀中的人儿揉进体内,又像是害怕他一转眼就会不见。
“好痛!”方筱襄自他怀中闷闷地喊著。“我快窒息了啦!”
骆浚一惊,立刻放开他。
他按住他的肩膀,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著他。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见了。”
事实上,他不只担心他不见了,更担心的是,不晓得他又会变成哪一种人格,跑到什么不良场所去。
从现在开始,他要担负起把他的病治好的责任。
他是精神科医师,如果连自己最亲密的情人都无法治疗好的话,他怎么有脸继续在医界立足?情人?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给方筱襄冠上这个称呼,嗯,他很喜欢这个称呼,呵。
“你在说什么啊?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跑不见?我又要去哪里?”方筱襄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睛突然眨呀眨的,“咦,骆医师,你怎么会找到我家?上次你送我磁铁的事,我还没有好好答谢你呢!进来吧。”他将门推得更开,侧身让出一条道路。
望著方筱襄那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眼神,骆浚知道,他一定又将两人之前发生的事情统统忘掉了,也可以说,这就叫“选择性失忆”。
通常人在面对一段不愉快或者痛苦的回忆,甚至是难以解决的事情时,会选择用遗忘的方式逃避。
逃避,是最容易,但也是最无法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来得好突然,临时没有准备,我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你。”
方筱襄替他冲泡了一壶伯爵奶茶後,就坐到沙发旁的电脑椅上,转头对著他说,一脸歉意。
“对不起,我们公司正在赶做一个网站,你请自便。”
见两人之间隔著一张茶几,而他的口气又相当客气,骆浚隐隐觉得方筱襄刻意在和他保持距离。
“你一个人住?”骆浚先是伸颈环顾四周,再客套地问,佯装两人还不熟。
事实上,骆浚早己将他的每寸肌肤,甚至是骨子里都摸透透,连他屁股上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
“嗯,是啊。”
方筱襄一边敲打著键盘,一边微笑著回答,眼睛眯得像猫咪。
“不会寂寞吗?”
方筱襄笑了笑。“当然会啊,可是我的工作很忙,哪有时间交女朋友。”
“喔,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会拒绝吗?”骆浚语带暗示。
“无事不登三宝殿,骆医师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呢?”方筱襄不著痕迹地转移话趣。
“呵呵,你真聪明,我今天来是有话想跟你说。”骆浚拿起精致的雕花瓷杯,啜了一口伯爵奶茶,“嗯,奶味好香、好醇,这种牌子的奶茶受到很多女士的喜爱,没想到你也会喜欢。”
“你想问我什么话呢?”
方筱襄语气有点紧张,握著滑鼠的手震颤了一下。
虽然方筱襄的不自在反应只是一瞬即逝,但仍是被金框眼镜後方那双锐利的眸子给捕捉住。
“其实,那次在便利商店,我就对你一见钟情,如果你允许的话,也许我们可以从比朋友好一点点的朋友做起,你觉得如何?”骆浚浅浅一笑,开门见山地说。
“比朋友好一点点的朋友?我不懂……”方筱襄身子一颤,依然没有回头,望著电脑萤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式数字。“第一次听说朋友还有分等级的,好,那你说要怎么做这个朋友呢?这很难界定吧,顺其自然不是很好吗?”
“我们可以一开始先牵手,然後再接吻……”
这时,骆浚早已走到他的身後,双手撑在他的左右两侧,将他包围在厚实的胸膛中。
骆浚将气息轻轻吐在他的耳窝处,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不要开玩笑了,骆医师,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我不知道该说、该说什么……”
方筱襄整个人僵得像个化石,一动也不敢动。
“我是认真的,你可以拒绝,或者,你很乐意接受我的提议?”骆浚更倾下身,温热的脸颊几乎快要贴著他的。
“嗄?”方筱襄故作镇静。“我恐怕不行……”
他的耳根整个燥热起来,好烫,他感觉快被灼伤了,救命哪,快打一一九。
“为什么不行?”
方筱襄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都是男人,这样做不好的,骆医师,你的条件这么好,你应该找一个和你外貌、智慧相当的女孩子交往才对,怎么会找上我呢?不对,这完全不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