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辉忙把话题转回来。
“我还没想好。”
“……健,你会去外地的学校吗?”敬辉有些迟疑地问。
外地?我不是没想过到新的环境过新的生活,可那要一大笔经费,爸爸只是个普通的中学教师,而且康人也还在念书,光是上大学的学费就够烦恼一阵子了(至於妈妈的钱我是坚决不会接受的──这是原则,不管爸爸和康人说什麽都没用),如果到外地的话,路费又不知要花多少,所以,我决定了:
“不,我还是待在这里。”
敬辉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喜滋滋地道:
“那就和我一起进A大怎麽样?离家又近又方便,而且我们还可以继续念同一所学校。”
我皱了皱眉头。
“为什麽我们非要在同一所学校不可?这麽多年都这样,不觉得腻吗?”
你不烦我都烦!尤其是那令人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性格,更让我时常冒火,说句难听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不会啊,我们一直是在一起的嘛,分开了好奇怪,你不会感到不习惯吗?就像经常睡的枕头换了会不舒服……”
一点也不!我换了枕头一样能安然入睡!你这是什麽乱七八糟的比喻?谁愿意当你的枕头?
“……而且我们可以互相照料,那不是很好吗?”
好个头!什麽叫互相照料?哪一次不是我罩你!
“阿健?你怎麽不说话?你的意思是赞成吗?”
才怪!是气得说不出话!
许久,我才道:
“说老实话,我并不怎麽想和你待在同一所学校。”
那会养成你更加脱线的性格,而且在你出糗的时候,我也觉得很丢脸。
“啊?!”敬辉顿时慌乱起来。我则赶在他说话之前吼道:
“不准说对不起!你没有犯错!”
如果计算没有错误的话,敬辉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我肯定做错什麽了,赶快道歉”之类的。我已经不想再听他道歉了,从小到大听过不止千百遍,基本上我对此已深恶痛绝。
“那为什麽……?”不知是否和猫狗待久了的缘故,连可怜巴巴的语气也学得惟妙惟肖。
该死!我不爽地在心里啐了一声,对著电话骂道:
“不准哭!是男人就给我把眼泪收起来!”
如果计算也没有错误的话,那家夥现在八成泫然欲泣。
忘了提一点,敬辉比较,不,是非常非常地爱哭,眼泪通常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先涌了出来,泪腺之发达连刚出生的婴儿也比之不及。而这样的泪腺生在一个一米八个头的男人身上(令我更加不平衡的是他居然还比我高2厘米),简直滑稽到了恐怖的地步。“动物菩萨”,“脱线娃娃”,“泪眼王子”──这是大家给敬辉起的的绰号。
“你怎麽知道我在哭……?”敬辉抽抽搭搭地在那边问。
我们认识几年了?你当我是聋子啊?拜托别像个娘们似的好不好?别人会以为我在欺负你!
我不理会他的问话。
“好了,没别的事我挂了。”
“等、等一下!学校的事……”敬辉急急地道。
“我再考虑。”
说罢我不耐烦地放下电话,一转头看见康人正倚在我门口。
“干什麽?还不睡觉去?”我没好气地道。
“十二点还没到,睡那麽早做什麽?反正我也放暑假了。”康人耸耸肩,走到我面前坐下,“刚才是敬辉打来的?你又让他哭泣了是不是?不是我想说你,老哥你的个性实在是……”
我截断他的自说自话:“如果你来是想和我讨论我的个性问题,那麽马上给我出去,现在,立刻!”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康人忙道,恢复一本正经的面孔,“你还是没去。”
“什麽?”我一怔。
“今天晚上,你没有赴约,”康人显然没注意到我开始发阴的脸色,径自说道,“妈妈虽然没说什麽,但是我还是看得出她很伤心……”
“出去!”
“哥……”康人企图再挣扎几句,我丝毫不给他机会:
“马上给我出去!”
谁叫他要死不死正好提到我的禁忌。
“出去就出去!”
康人一赌气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嘀咕。
“对妈妈这样,对敬辉那样,对我和爸爸也是,看以後谁受得了你!”
我给了他的背影一记白眼:我的个性是烂,也不需要你编排!
***
一觉睡起来,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在志愿表上填了A大的医学系。当兽医是不可能的,不过当个医生的话好像还不错,至少我不会把人治到病好後变成个性无能惨遭发妻抛弃。来到学校,在敬辉小心翼翼地在我身边坐下之前,我就已经把志愿表交给学习委员了。敬辉有些期待地看著我,知道他想问什麽,我却故意不去理睬他,当他是一抹空气。想想我也真是会自找麻烦,竟然阴错阳差地填报A大,看到敬辉扭扭捏捏的样子,我有一股把志愿表夺回来重写的冲动。
没等敬辉开口,校长就把我给叫去了。一般来说,若不是做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很少有学生能够承蒙校长的召见,可我却得以频频召见,原因无他,校长是爸爸的大学同学,时不时地要对我关照一下。他和老爸不同,是只城府颇深的老狐狸,每次去了他那,我都像是干了一场大仗回来。
一进门。老狐狸正在泡茶,回头问我要不要来一杯,我撇撇嘴说不要,那老人茶我只喝过一次就差点没把我拉死,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老狐狸往里头下过毒,他却大言不惭地批评说我的胃肠有待磨练。不喝茶,要不要吃点什麽?老狐狸像变戏法似的从抽屉里摸出几块枣泥糕,看得我直反胃,有没搞错,这把年纪还对甜食情有独锺,甚至带到办公室来,搞不懂他是怎麽把学校带成全市前三名的。一定是教育局的人被牛屎糊了眼,我当下肯定地想。
礼多必定有诈──我眯起眼睛看向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干什麽?老爸请你来当眼线啊?”
“狄同学,请注意一下你的口气。”正好有秘书进来,老狐狸忙收起点心,若无其事地板起一张脸。
这种时候就想扮严肃?没那麽容易!我索性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去,把两条腿搭在桌面,不理会对面的瞪眼,径直道:“有话快说。”
我的时间宝贵得很,可不是专门用来和你抬杠的!
秘书小姐显然对此情景见怪不怪,把资料交上去後便很优雅地退场了。秘书小姐前脚刚踏出去,老狐狸便像只八爪鱼似的隔著桌子扑到我面前,一扫刚才正经八百的表情,龇牙咧嘴地道:
“昨天,敬辉哭了。”
我立刻把脚放下来,老狐狸的下巴差点也跟著脱臼。
“那又怎麽样?”
你宝贝儿子哪一天不哭?
又忘了提一点,老狐狸就是敬辉他爸,父子俩的行为虽不是同出一辙,却也夸张兼离谱到超出了搞笑的范畴。
“他哭著说‘阿健不和我念同一所学校’!”
“所以?”我不动声色地问下去。
“你要负责!”
什……什麽跟什麽!老头子你确定你的脑子没有秀斗吗?
开玩笑!我跳起来叫道:
“要负责的应该是你!你好歹也是优秀教育者(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混来的),治治你儿子那脱线又爱哭的毛病好不好?至少不要秧及他人(比如说我)!他已经十八岁了耶!保护欲可不可以不要那麽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