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了他一两秒锺,忽然涌起一股无力的挫败感。
都已经好多年了,为什麽敬辉还是这种性格呢?单纯得不解世事,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像极了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幼童,这样子下去怎麽得了?这阵子因为陶宇桓那边的事,的确有些忽视他了。
“以後尽量不要和高彬在一起。”我突然说。
“为什麽?他人很好呀。”敬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像小鹿斑比。
“不为什麽,你听我的就是了。”敬辉的心智白得像一张纸似的,我并不认为他能正确地理解同性恋这种行为,只怕遭高彬误会他对他有意就麻烦了。
“哦……”敬辉虽有疑问,但还是乖乖地允诺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试探地问道:
“敬辉,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敬辉的脸一下子红了。
“是谁?哪个女生?”老实说我对敬辉的反应相当意外。到底是这个年纪了嘛,再单纯也是有限度的。
“……我可不可以暂时不说?”
敬辉忸怩羞涩地小小声道。
“好吧,等你想说再告诉我。”我的心情一下舒畅起来。
不说没关系,我自会调查。有反应就是好事情,这表示我离脱手的日子不远了,想到这我就感慨万分。不过敬辉居然会对我隐瞒,显然那个人还蛮重要的。
***
星期五下午,我接到康人的电话。
“老哥,好久不见,晚上一起吃顿饭吧!”康人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轻快。
“今天晚上啊……”
“别说你不要!今天晚上菁华饭店,七点正,不见不散。”说罢康人就挂了。
我则对著电话大皱其眉,菁华饭店?那种地方未免太贵了一点吧?看来得提醒一下爸爸才行,我一不在家就花钱如流水。
***
我就说嘛,我们家哪来那个闲钱到菁华饭店用大餐,说到底我是被康人这小子设计了。
现在坐在我对面那浓妆抹的就是自称我妈的女人,她身旁那笑得一脸僵硬的据说是她老公,再旁边则是上次在超市遇到的那个奇怪女生莫怜言,难怪我觉得她的名字耳熟,难怪她说我们迟早会再见面,原来她就是我所谓的继妹,几百年前曾见过一面。
餐桌上的气氛沈闷得可以,我铁青著面孔不发一言。康人忍不住在底下扯了扯我,我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胆子不小嘛,居然敢诓我,回去有得你好看!接收到危险信息的康人慌忙避开我的目光猛喝茶水。
“健人,别这样,是我叫康人这麽做的,因为我真的好久没有看到你了。”那女人总算开口了。
“什麽贱人?我自认一点都不下贱,不像某某某人!”我丝毫不讲情面地道。
“哥!”康人不认同地叫了一声。我当作没听到。
那个中年男子似乎想说什麽但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只以眼神安抚了一下身边的妻子。
我冷哼一声,扭过头懒得看他们那副鹣鲽情深的样子。眼不见为净,要不是康人死命拉著我不放,我第一眼看到他们时就立刻掉头走人了。
“真幼稚!”
一个清脆的声音不屑地响起。
八道目光一下子聚集在莫怜言身上。我怒瞪著她,感情那句话是冲著我来的。
“你说什麽?”
为什麽我要被一个黄毛丫头说幼稚?
“难道不是吗?为著这种事耿耿於怀,不是幼稚是什麽?”从外表看不出莫怜言居然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女人。
“这是我的家事,用不著你插嘴!”我的火气也被挑了起来。
“放心,我也一点不想有个蛮不讲理的哥哥,不过她现在是我妈,多少我也有发言权吧?”
“怜言姐!”康人又忙著给她使眼色。莫怜言瞄了一眼康人道:
“同样是兄弟,却天差地别,八成是某人投错胎认错庙了。”
这回连她老爹也开始对她挤眉弄眼起来。
我慢慢眯起眼眸。
“确实,我哪比得上你们父女心心相印,连手段都一模一样,充分懂得运用机会趁虚而入。康人吃你们那一套,不代表我也一样!你恰巧说中了一半一半,我是投错胎认错庙,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愿生在这个女人的肚子里。还有,我和康人并不是亲兄弟,搞不好当年医院抱错小孩,他才是这女人的儿子也说不定,我不屑有这种血缘!”
“哥!”康人终於忍不住叫出声,怒视著我,“你怎麽可以说这样的话?妈妈她……”
不等他说完我就一口截断。
“看吧,一口一个妈,谁比谁亲一目了然,你自认不是亲生当然觉得无所谓,反正只要有人养你就好,干脆就你来代替我孝敬这所谓的母亲大人,我可没办法跟她面对面还吃得下饭!”
原本我并不是想说这些话的,可被莫怜言一激,就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待话一出口,不要说是他们,连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只见康人面色苍白,直直地瞪著我,眼底涌起显而易见的伤痛。我挺直了身子,手在桌下紧握成拳,默默地接受来自他方如刀般的目光。
“是!我不是亲生!”康人忽然以一种沈痛而又决绝的语气说道,“我和你不是亲兄弟!我从小没有父母,只一心希望能融入你们这个家庭,好好地做家里的一份子,爸爸和妈妈,不,应该是伯父伯母对我都很好,一直以来我都把他们当亲生父母看待,还有你,我多麽希望你是我的亲哥哥,可是……现在我终於明白,你一开始就把我当外人看待!你根本不懂亲人的珍贵,凭什麽一个劲地指责我?爸爸的无奈,妈妈的伤心,我的用心良苦,你又什麽时候了解过?!”
到最後,康人几乎是哽咽著大喊出来,他猛地起身撞倒椅子就跑。
“康人!康人!”其他人慌忙跟著追上去。
餐桌上一下子跑得只剩下我一个人,无限的空寂回荡在包厢内。想起莫怜言在追人前回给我的那一个轻蔑的眼神,我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愤愤地起身离去。人都走光了,我才不会傻得待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走在街上,周末的街道纷繁若锦,灯光璀璨,人人都是一副和和亲亲的样子,除了我。
康人的话犹回荡在耳畔。
说我不懂亲人的珍贵?可我这麽做又何曾不是为了亲人?妈妈见异思迁,嫌贫爱富,抛弃爸爸,使原本一个好好的家破裂,难道就没错吗?为什麽他们可以那麽轻易地原谅,如此一来,以前的日子究竟算什麽?为什麽我们要任凭别人把妈妈夺去还微笑地说祝福?成就了那个家庭的美满,我们就必须独守这个没有女主人的残缺的家吗?
甩甩头,本想甩掉一些罪恶感,却不经意地瞅见敬辉的身影。
他怎麽会在街上?不是跟我说待在寝室看书的吗?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待看清了敬辉身边的那个人後,我立刻冲上去拦住他。
“阿健?你怎麽会……?”敬辉先是一惊,随後心虚地低下头。
“我上次跟你说过什麽?重复一遍!”
怒涛卷霜雪,正一波一波在心头酝酿。
敬辉望望身旁的人,喃喃地道:
“你说尽量不要和高彬在一起……”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麽?”
我异常大的吼声吓得敬辉後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我插一句。”高彬慢条斯理地插进话来,“他是你儿子吗?还是你弟弟?”
他的目光十足十地带著嘲弄。
“这没你说话的份!”我阴鹜地扫了他一眼, “我问的是敬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