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意的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未来?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文邦达蓦地抬起瞠得如铜铃似的眼眸,所有的斯文不羁全都藏于怒潮之后。
“沛儒,你怎么可以这样跟你爸爸说话?”一旁的张茹萍忍不住也开了口。
她想不到印炽对沛儒竟是这般的在意,而她却傻傻的没看出来,甚至还让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天,她真是个失职的母亲。
“我说错了吗?”文沛儒冷声笑道。“你们只在乎你们的未来,只在乎如何教育别人的下一代,为何不先来教育、教育我?你们除了教我念书、教我考试,我不知道你们还教了我什么?”
就像他知道男同志是不见容于这个社会的,但他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说什么?!”文邦达倏地站起身,一把揪起文沛儒,拳头硬是不客气地落在他白皙无血色的脸上。
文沛儒没料到父亲会打他,因而向后退了一大步,跌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血水沿着唇角流下;他呆愣了半晌,才伸手抹去唇角的血水,不禁扬起一抹苦笑,看来父亲忘了他是个病人了……不过,一直秉持着爱的教育的父亲竟会打他,由此可见,他真的是气坏了。
“你疯了,沛儒还生着病,你怎么打他?”张茹萍倒没想到一向温文儒雅的丈夫竟会有使用暴力解决事情的时候。
“孽子!”文邦达暴吼一声,双手紧握成拳。
“我说错了吗?”文沛儒傲然地扬起笑。“反正你只在乎我的功课,只在乎我考试考得好不好,只在乎该死的比赛,从来没在乎过我在想什么,我要的是什么!你们生了我,只是想要操控我的一生,只是想要左右我的人生,根本是为了满足你们的虚荣心!”
怎么,他现在是杀人放火,还是作奸犯科了?
“还说!”文邦达趋向前去,想要再给他一拳,好让他清醒、清醒,却见到始终不发一语的女儿,突地护在儿子的身前。
“爸,不如让我跟哥好好谈一谈,毕竟我和哥的年纪较相近。”差了文沛儒两岁的文沛含淡淡地说。
她淡漠地以眼神示意父母暂且离开。待父母上二楼去时,她才面向文沛儒问道:
“哥,你真的喜欢印炽哥吗?”
向来寡言的文沛含一开口便直接切入重点,甚至让仍在盛怒中的文沛儒瞬间冷静下来,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对印炽?他不知道,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刚才的一切就像是闹剧,他并不在乎印炽的感受,他只想到自已,甚至他已经忘了他是为什么而发怒。
但是他并没有遗忘印炽临走前,眼眸之中的悲楚,没有漏掉他难以置信的错愕,更没有遗漏自己刹那间的心痛,以及不愿承认的伤痛。
“如果你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而不是爱着印炽哥的话,你就该对他说清楚,别让他对你存有妄想,当然也别再惹起这种风波,让两家人都不好受。”文沛含淡漠地说着。
“你认为我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文沛儒蓦地吼了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逮住了机会而借机发挥,但……即使是如此,沛含也不该这样指责他,毫不留情地说出这些让他无法回答的话。对于印炽,他无言以对,但……他知道他们之间是绝不可能有未来的。
“不,我只是假设。”文沛含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井然有序地分析着问题所在。“倘若你们真的相爱,你们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获得长辈们的祝福,倘若你们只是基于好玩,就不该再继续下去。”
文沛儒呆愣地望着这个平时不多话,却被称为天才的妹妹,霎时震愕得说不出话,只觉得羞愧。
这一阵子,他只觉得烦躁、只觉得郁闷,对于印炽……即使有肉体上的接触,也只不过是他单方面的压迫,是他一厢情愿,而他不过是借着不曾尝试过的情欲,自他的温柔中逃避严苛的现实……
可真的是那么单纯?他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原因,而让自己像个女人似的偎在他的身下?
“反正,你们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到面了,你倒不如趁这个时候好好想想你们的未来,想想爸妈对你是不是真的如你想像一般。”文沛含自桌上抽出一张面纸,擦了擦他仍淌着血丝的唇角。“其实,爸妈是很关心你的,遇上了这种事,任谁都会有这种反应的,你就别想太多了。”
“爸妈疼你,你当然这么说。”
“如果你真的用心想的话,你就会知道爸妈最疼的人是你。”文沛含微恼地加重力道,痛得他龇牙咧嘴。“你啊,少说那些幼稚的话了,好好去想想眼前的问题,别想再逃避了。”
话落,她便往楼上走去,想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但是……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还能怎么想?
* * *
一连几日,文沛儒由于父母暂且禁止他出门,甚至不让他上学,所以他只能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这期间,他也接到斐懿的电话询问,因此知道印炽自他未上学的那一日起,也一直没有去学校,甚至连家里的电话也打不通,就连他们到他的家里头去,也找不到人。
这是他意料中的事,只是他没想到印伯父和印伯母竟会如此绝然地隔绝他们两个来往,对于这一点,文沛儒认为他的父母可能曾经与他们协商过,不择手段地断绝他们两个的来往。
其实,他们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因为他对印炽原本就没有特殊的情感,要如此阻止他们两个往来,倒不如让他和印炽面对面把话说清楚,说不定事情还会有所转圜。
躺在床上,斜睨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才知道已经凌晨一点了,但是他却是睡意缺缺,八成是白天睡太多,现在反而失眠了,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个房子里,他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蓦地,他眼睛一亮,瞧见了摆在闹钟旁边的CD,他好奇地伸手一抓,望着上头的西洋歌曲,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印炽前几天来探病时留下的一张CD。他慵懒地站起身,打开音响,将CD放了进去,音响突地发出震耳欲聋的鼓声与刺耳的吉他声,吓得他赶紧将音乐调小。
呼,这种音乐只有印炽才会喜欢,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炽烈而火热,燃烧着炙烫的火焰,却不会灼伤人,反倒是今人眷恋他的温暖;反观自己……他可能是名字中带有太多的水,所以总是冰冷地望着印炽在他身旁热情地绽放光芒。
印炽,是他十七年来的好友,即使在后来的求学中,他认识了许多的朋友,但是……印炽仍是最懂他的挚友,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毕竟……十七年的交情,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拥有的。
对于他的感觉,只是朋友,不可能再有其他的感情,倘若他是个女人,或许还有可能,但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要他如何爱他?
文沛儒兀自笑着,却突地听到音响传来悠扬的歌声,可歌可泣地唱着惑人的情歌,令他好奇地拿起唱片封面,找寻这首歌的歌名。
LIVING IN SIN?
“罪恶?”文沛儒喃喃自语着,专注地听着歌词,沉沦在低切沙哑的嗓音之中,任思绪随着音律起伏。
他望着封面上,印炽特别圈点过的痕迹,更是用心地领会着这首歌的涵义,倏地,他被窗户边的细微敲击声拉回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