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已有多久了?他又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上过一觉了?
虽然这阵子来她孕吐的情况是已改善了不少,但余美人却常常满面精神不济,她一直都不晓得,他是用什么心情来照顾她的,是因为责任,还是孩子,或是不舍?
将头往后一靠,靠在柳树上想了许久后,她忽然有些怀念,那个从小就与她打在一块,就算后来各自拜入不同师门,仍是三不五时就特地去找上对方,验收对方功夫精进了多少;还有在刻意进了不同的军营后,常常用点芝麻小事当借口,来与她打打兼聚聚的余美人。
只是以往的那个余美人,不会为了她而皱眉,也不会在她因害喜而哭得难以自抑时,一脸不知所措地抱着她,并拿着他的衣袖替她拭泪,也不会任劳任怨地照顾着她,还在她不肯用膳时,委下身段一口口地喂她吃饭。
对于过往与现在,她不知她较为喜爱的是哪个,若是可以,她是很想挑现在的,但前提是,她不要他是因为孩子或责任那类的东西才这么待她……好吧,她知道做人是不该这么苛求,更不该得了便宜还卖乖,因为他所为她付出的,说真的,实在是不少。
“你这个贪心的女人……”她拾起一颗石子,边扔向湖里边对自己暗骂。
打从东翁派人自客栈捎来消息,随即抛下军务离营找人的余美人,在卧龙街的街坊们指点下,骑着马一路找人找至城郊,大老远瞧见那个蹲坐在湖边吹着寒风的倩影后,他更是加快了坐骑的速度。
“乐君楠!”
她忍不住掩面长叹,“别又来了……”思人人至,她不过是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也不成吗?
“大寒天的,你一个人跑来这做什么?”将马儿丢在一旁吃枯草后,余美人三步作两步地冲至她的身旁。
“散步。”她抬首看向犹在喘着气的他。
“同我回家。”他弯身想拉起她,但她却不肯动。
“我只是有孕,不是被囚的要犯。”她固执地摇首,还不想那么快就又回去那个充满药味的房里。
盯着脾气又发作的她,余美人在平定了气息之后,拿她没辙地叹了口气,弯身将她挪了挪位置,坐至她的身旁将她摆在他的怀里,再拉起大氅将她给包紧。
“那我陪你。”
她微微侧首,“你的营里没公务要忙吗?”
“就算有,现下也都没了。”给她留在这一直挨冷那还得了?在她心情变好之前,他还是看着她比较妥当。
听着他语气里的让步,君楠侧首想了想,打开外氅离开他温暖的怀抱,与他面对面地坐着。
“坐好,不许动。”在他想把她拉回去时,她指着他的鼻尖下令。
不顾她的反对把外氅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后,余美人这才照她的话静坐在原地,任她直盯着他左看看右瞧瞧,还伸出手在他脸上揉来揉去,不时以指戳戳他的胸膛,再按按他臂上的肌肉。
“你……在做什么?”完全想不通她想怎么样的余美人,在全身豆腐都快被她吃光时,忍不住举手发问。
她很严肃地表示,“我突然发现我似乎不太认识你。”
“……所以?”
“不要动,也不要出声,待我想清楚了我再告诉你。”虽然他的内在她只懂了一点,最少她可以在外在补强一点。
奉命照办的余美人,只好僵着身子,一直不动也不出声,任她看个痛快。只是在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她却依旧深深陷入沉思,什么动作或表示也没有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你有没有用午膳?”她不会又忘了吧?
“别吵我。”
“今早的药你喝了吗?”她一定又是偷懒不肯喝。
“闭上嘴。”
所说的话都被她当成耳边风,又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余美人才打算放弃想强押她回栈时,她突然开口。
“为何你叫美人?”这个问题她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似乎也从没人敢问过他。
很不想提及这事的他扁着嘴,一把将她给拉进怀里抱稳,将她盖妥且浑身温暖后,才不情不愿地说出那件糗事。
“因当年我娘在怀我时,我那个不会相肚皮的亲爹,误以为怀的是个女娃,因此在我尚未出生前,他就替我取了名并将它排在祖谱上。”就连让他翻案的机会也没有。
“我爹也是这样……”君楠的反应,并没有像曾听过这事的人一样哈哈大笑,她只是深有同感地朝他点点头。
“你瞧够了没?”他伸手摸摸她有点凉的脸蛋,在她还是一直看着他时,他有些受不了地将她的头压靠向他的颈间。
窝在他的怀中,动也不想动的君楠,仍是一迳地在想着些什么,他在她久无动静之时,深深叹了口气。
“别再乱跑了,不然我真的会拿条链子栓在你身上……”
“我会砍了你。”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
他微微轻笑,“你这只纸老虎才下不了手。”她同他一样,光只会在嘴上说说而已。
“我累了,想睡……”被他体温薰染出睡意的她,眼皮开始往下掉。
“睡吧。”他没有反对,只是开始在想,待会该如何把睡着了的她给弄回家。
伸出一手环住他的胸膛,并找妥了睡姿后,就快睡着的她,细声地在他怀里问。
“找若叫你美人,你会不会生我的气?”通常叫过他这个名的人,下场都很难看,依她看,就算是她,应当也是叫不得。
“会。”他随即目露凶光。
“若我唤你孩子的爹呢?”她换了个语气,软软地问。
孩子的爹?
不知打哪儿生出的成就感,与就快溢出心口的满足感,当下争先恐后涌上余美人的心头,令他整个人浑身感到飘飘然的不说,一颗心也在这句话里软化为绕指柔。在照顾了她这么久,什么苦头都吃过后,他从没想过,要让他这一个大男人深受感动且无怨无悔,对她来说,竟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你爱怎么唤,那就怎么唤……”他轻抚着她的睡颜,再心满意足地将她搂紧了些。
第五章
服侍了君楠足足三个月,整个人累到一个不行的余美人,在君楠孕期步入第五个月终于不再孕吐之后,不只是他,同样也深受其害,日日洗衣洗到手软兼脱皮的丹心,简直想买几十串鞭炮来大肆庆祝一番。
总算能够安安稳稳一夜睡至天明的余美人,原以为这就是苦尽甘来之日,可他没想到,样貌原本就够艳丽动人的君楠,在这三个月的调养和进补之下,她那有孕的身材,不但突飞猛进变得秀色可餐无比,整个人更是艳光照人,害他时常不小心闪到眼睛。
压抑了好几个月,原本对君楠没有什么邪念的他,在她从病苦的德行变成了个老在他脑海里诱人犯罪的模样后,一反先前只打算好好照顾他们母子的心态,常在一个不小心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饥渴地盯着无限风情的她,再不然就是直朝着她猛吞口水。
看在她有孕在身的份上,且还好不容易才安好胎,因此他不敢胡乱下手再对她乱来,也怕她会在心情不好下失手一掌打死亲夫,只是这……这简直就是另一场更痛苦的煎熬。
他究竟是造过什么孽,或是老天真有看他不顺眼到这种程度?
他才辛辛苦苦地陪她挨完数月孕吐不止的苦日,现下,居然又来另一波日夜都考验着他定力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