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鞑靼沉痛地拍拍他的肩,中肯地给他一个良谏,“我建议你,最好是开始学习忍让这二字。”
他很想仰天长叹,“我已经忍很久了……”打从知道她有孕开始,他就已处处在忍让了不是吗?不然以他的火爆性子,他怎可能没打死她还与她安然同处于一个屋檐下?
“我在精神上支持你。”还有事要办的鞑靼,在把托盘交给他转身欲走前,忽地想起一事,“对了,蔺姑娘要我问你,你知道该如何照顾一个孕妇吗?”
“……不知道。”活了二十几载,头一回准备要当爹的他,哪有其他机会去知道这回事?
早知他定会摆出这号茫然的表情,鞑靼清清嗓子,扬起一指,开始照本宣科地对他授教。
“蔺姑娘说,有孕之人,不可提重物、不可……”
好不容易才听完鞑靼拉拉杂杂一大堆的“孕妇不可”之后,才捧着托盘回房的余美人,还在脑子里努力背起那些不可之事,一进寝房内,就见昨儿个还一副病做做的君楠,已下床坐在妆台前梳着发。
“吃些东西吧。”他将特意为她准备的膳食放在妆台上。
“我说过我不要再吃那些玩意了。”看了盘里照旧的食物一眼后,她不感兴趣地转过头,继续对镜梳着发。
“那最少把药给喝了。”早知道她一定会回绝的他,边说边揭开药盅,替她倒妥一碗汤药。
“我不喝了。”她连看也不看那碗药一眼,随意绾了个松松的发髻后,就站起身准备离开她不知已窝了多久的寝房。
余美人一手拉住她,“蔺言说你得安胎。”
“要喝你自个儿去喝!”她恼怒地拍开他的手,转过身子快步走向门外。
“慢着,你别走那么快……”被她那种大步快走姿态给吓到的余美人,忙紧张地跟在她后头对她叮咛。
只觉得耳边吵得很的她,才不管他在唠叨些什么,迳自拍开一扇又一扇的房门,走至外头广阔的花园里。
“小心点,当心你会跌跤……”眼看她在园中以白石铺设,光滑无比的石板上快步疾走,余美人更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啰唆!”君楠烦不胜烦地回头瞪他一眼,“打何时起你成了我的奶娘了?”
快步奔上前拦下她后,余美人一手抚着狂跳的心口,终于忍不住脾气又同她卯上了。
“你要我把你绑在床上乖乖待产吗?”要是她喜欢吃硬不吃软的话,他是很乐意配合。
“你何不去试试成天被关在房里是啥感觉?我要出来透透气!”她将眉一拧,火大地吼完他后,一把推开凝路的他。
“当心!”在她因用力过猛,身子一个不稳,脚下差点滑了一跤时,余美人忙不迭地探出两臂将她牢牢搂紧。
“别搂得那么紧……”被搂得有些喘不过气,也一点都不习惯他这么做,君楠一手推着他的胸坎。
“你这女人……”满面狰狞的余美人,实在是很想将她捉起来狠狠摇一摇,或是一拳揍昏她,再扛着她回房给他乖乖躺下。
“怎样?”她不服输地瞪大一双水眸,下颔朝他扬得老高。
原本到了他口中的种种怒火,在他回想起蔺言交代的那一堆不可,以及鞑靼建议他该学着忍让和哄她后,硬是被他给用力地压下。
他很僵硬地改了个口气,“可以……请你小心点吗?”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有孕在身的女人就有要泼使坏的特权?
“我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她还是一脸的不领情,不过话才说到一半,她的面色突然一变。
“你怎了?”余美人先是愣了愣,然后赶紧扶稳她,“是哪不适吗?”
“我……”她连诂都来不及说完,就忙拉过他,埋首在他的怀里又吐了他一身。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第几回吐在他的身上了。
这时园外远处传来几声轻敲门扇的声音,两手捧着一堆衣裳的丹心,绕过四处植满花儿的园子,来到他们的面前抬起头说着。
“余将军,洗好的衣裳我送来──”
余美人只是低首看看自己,再满面无奈地瞥看向另一个比他感到更加无力的丹心。
她一手抚着额,“脱下来吧,我再去洗就是了……”究竟有完没完,她到底还要洗几个月啊?
将怀中原本看似好多了,此刻又吐得满面苍白的君楠抱回房,而他也脱下衣裳交给丹心,自己再去换过另一件衣裳后,余美人开始在心中盘算着,或许他改日得差个人来这,再为他多制几件衣裳以供那个哪个地方不吐,偏爱吐在他身上的女人吐个痛快。
“我好晕……”躺在床上,备感不适的君楠低声呻吟着。
“我不是说过了,你得安胎,谁教你出门来着?”他没好气地拧了张湿帕子擦净她的小脸,再拿来碗淡茶给她漱漱口。
在床上翻来翻去,却怎都没法觉得舒坦,君楠一手拉着余美人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我想晒日。”
“啊?”才又吐了一回,她还学不乖?
“我要晒日。”这一回,她的语气就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了。
隐忍着怒气的余美人,缓缓低首逼向她,与她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好一会,在她始终没有半点打算让步的情况下,他原是想好好教训她一顿的,可她却自顾自地坐起身,绕过他的身旁下床穿鞋,当他不存在似的,把他晾在一旁让他继续去瞪。
“等等。”深知她的性子有多拗,不得不投降的余美人,握紧了拳头决定再忍让她几回。
她回头淡淡瞥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在面上摆出了一副无他也可的模样。
暗骂在心底的余美人,不情不愿地伸出双臂抱起她,踩着小心的步伐,如她所愿地带她来到外头围中的凉亭里晒她许久不见的艳日。
“好热。”睡在长椅上,枕着他大腿的君楠,闭着眼晒了晒许久不见的阳光后,微微皱起眉心。
他觉得她实在是很难讨好,“说要晒日的人是你,喊热的也是你。”
“好热……”她才不管他的眉心打不打结,心情好或不好,只是拉拉他的衣袖要他想办法。
朝天翻了个白眼后,余美人自亭里的石桌上取来一柄扇子,摊开扇面,殷勤且规律地替她扬凉。
佳人原蹙着的眉心,因阵阵凉风而渐渐疏散开来,两道好看的柳眉又再次摆回令他安心的原位,不过许久,她便枕在他的腿上睡着了,像扇子似的浓睫轻覆着眼帘。
聆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睡着的余美人,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进亭里不会直接晒日之处,确定没有扰醒她之后,他继续为她扇凉。低首看着她好不容易才能熟睡的模样,他悄悄伸出手轻抚着她还算是平坦的腹部,再替她拨开落在面上的一络发,仔细瞧着这张因有孕而清瘦不少的脸庞。
园中的蝶儿双双飞过亭中,当睡在他腿上的君楠不适地动了动,愈睡愈窝近他,并伸出一手紧捉住他的衣衫,这才又满意的睡去时,某种沉甸甸、包含了各式无以名之的感情,似乎正渐渐地压在他的心坎上,而他,不能抵抗也不能推拒,就只能敞开胸怀试着去接受它们。
仰首靠在背后的亭柱上,打算认命的他,淡淡叹了口气。
大婚之后已许久未返军营的余美人,在今日一早赶着去营里处理完军务后,即匆匆赶回客栈里,可不过是一个晌午的时间而已,那个始终不肯乖乖安躺在床上的君楠,果然一如他所料,已不在天字三号房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