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想边走,压根儿没发觉走在前头的君绝五已停下脚步,他一个没注意,结实地撞了上去。
他有些疑惑地抬眼。“五少?”又怎么了?
“你现下是拐着弯在讽刺我像个娘儿们?”他笑得美眸微弯,唇角漾着的笑意揪人心神。
“没有。”绍杉灵敏地先行后退一步。
哎呀,这不是自找死路吗,他方才真的有说过娘儿们这句话吗?
“你说了。”君绝五笑咧了嘴!一步步地逼近他。
“五少……”五少说的对极了,他全部败在这一张嘴上,直到现下还是学不乖,老是开口说些惹争端的傻话。呜呜,从小教五少给欺负到大,他怎会忘了?这点八成是有一段时日未遇上这等阵仗,才会教他给忘了。
不要瞧五少长得一副花容月貌,实际上,他是男人,而且是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功夫更在他之上,和他对手过这么多回,他从未胜出半回,难道,这布满霰雪的荒郊野岭,将会是他的葬身之地?
“咱们好久没有比试了。”君绝五咧嘴笑着。 “那就甭试了。”天寒地冻的,况且还要赶路呢。
“天气这么冻,动一动暖和些。”
“我不冷……”
绍杉一退再退,眼看着就要退无可退了,突地感觉到后头似乎有些动静,两人同时抬眼看向山径旁的树林。
“纳命来!”
一把凌厉的飞剑瞬间逼近,君绝五突地将绍杉推开,手若蛇形般缠上握着长剑的手,然而只顾着长剑,一个不注意,却教来者跃起的双腿给踹中胸口,毫不留情地连踢数脚,逼得他口吐鲜血。
“五少!”绍杉见状,忙冲上前。
杀手单手抓起君绝五,千钧一发之际挡在身前,教绍杉给撞得正着,一个滚身,顺势自一旁的山崖滑落。
“五少!”绍杉整个人扑出去,却没能来得及抓住他的手。
君绝五听见耳边传来绍杉凄厉的喊叫声,然而张眼所见皆是一望无际的苍白,直到合上眼之前,就连脑袋都是一片空白……
第二章
该死……瞪着顶上被枯黄树叶给分割得快要看不见的天际,感觉天色似乎又暗了一些,君绝五不禁绝望地合上眼。
不知道绍杉的状况如何,而掉下来的他,则是挂在树上动弹不得。
这棵红杉可真是又大又坚固啊!居然顶得住他,还将他架得四平八稳,留住他半条命……
虽说他连抬起颈项查看伤口的气力都没有。但他看也不用看便知道自己绝对伤得不轻,就算没有残废,大概也差不多了,虽说没有直接摔死在一旁的黄土上,但感觉上也相差不远了。
毕竟挂在树干上头,压根儿不知道离地有多远。想要等人解救,似乎和飞上天是同等的难。
再者,都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天,他就晾在这儿!睁眼睇着天色微暗,一忽儿天色又亮了,这样子反覆着,气力也消减了不少,仿若只要眼再合上一回,八成便再也张不开了。
全部怪该死的绍杉,他救他,他还将他撞下山崖,真是……
他何时对他有这般的深仇大恨,为何他压根儿不知道?
倘若不是有深仇大恨,为何直到现下都尚未来救他?
这儿的路况,他和他都熟,知道他从哪儿掉下来,他肯定能够找到这儿来,可经过这么久还不见他来,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唉……看来,今年的年关是过不了了。
只可惜,他的手已经不能动,要不他可真想要修封家书到广陵,省得今年过年等不到他团圆,义父又要生气了。
半掩着漂亮的黑眸,直视着被遮盖得只剩下一小块的天空,睇着如细针般的霰雪不断地飘落,他不禁勾唇轻笑。
瞧瞧,多美啊!尽管离死期不远,可老天依旧待他不薄,赐了这般教他永生难忘的美景给他。
多美的银针霰雪,看起来倒是挺冰凉的,可不知道怎地,他却压根儿不觉寒意,更不觉得疼,仿若魂魄快要窜出支离破碎的肉体。
这种死法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唯一可惜的是,他一身衣袍都已破烂不堪,就连靴子都掉了,倘若可以,真希望可以换件新袍子,再套双油靴,至少死得好看些。
可惜的是,他的行头全都在绍杉那儿。
不知道绍杉是否安好?
倘若早他一步先走也无妨,横竖他也准备好了,就等上不来的这一口气,他便能去邀他一道走上黄泉路……
“喂,上头有人吗?”
正撑着最后一口气的他蓦地张大眼,想要开口回应,喉头却是干涩得连想要磨出半点声响都不能。
该死,想不到这种地方这真的有人经过,然而最该死的是,他居然发不出声音。从掉下来的那天起,他一直都没开口说话,不管是不是伤着了喉头,但他肯定,只要几日没喝到水,任谁都会同他一般开不了口。
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他肯定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不是那般鸿福齐天的人,可没那么多贵人等着对他伸出援手。该死!让他发出一点声响吧!
他使尽力气地吼着,却只觉得喉头灼烫不已,像是拿石头磨过一般。
“喂,上头到底有没有人啊?”下头传来的声响似乎有些不耐,粗哑却又不低沉的难听嗓音。
君绝五无奈地瞪着那一小片天空,不禁叹了一声。
看来,是老天要灭他,他现下别说要发出声音,连要张开眼的气力都没有。他乏力地合上眼,双手滑落在身侧,拉扯着革带,系在革带上头的玉佩,顺势脱落,穿过层叠的枝叶,发出悉卒的声音,落在一双厚实的手上。
褚剑儿睇着落在手心里的玉佩,疑惑地抬眼看向树上,思忖了半晌,蹬地跃上树。
***
啊……他该不会是掉到火焰地狱了吧?他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非得要受这火焰灼烧不可?
他承认他平时老是欺负绍杉,可他也是为了他好;他承认他是风流了一些,可他从未曾调戏良家妇女;他承认他是桀骜不驯了些,但他懂得尊师重道、兄友弟恭,严格算起来,他几近圣人了。
该是有佛陀踩着莲花引他入西方极乐才对,为何他竟在这儿受苦?
还是,他根本就没事?
微蹙起眉,隐隐约约听见身旁传来悉悉卒卒的声音,更是加深了他的揣测。
难不成,他真教人给救了?
半梦半醒间,他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破旧的屋顶,哦,不,瞧起来不太像是屋顶,这好似随便撤了几把茅草敷衍地搭起的,既遮不了风,亦蔽不了雨,一旦下雪的话,就准备冻死。
这是哪儿?
君绝五转动黑白分明的大眼,眼睛所及皆是茅草,他猜,他现下应该就睡在一堆茅草上头,盖在他身上的八成也是茅草,而一旁大概也是用茅草所生的火,救他的人,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他是知晓这山谷底下有些极为分散的居民,但能够从那地方将他救下来,却只能拿茅草让他取暖,该是外地人才是。
他敛眼思忖着,试着动动手脚,四肢随即传来撕裂般的刺骨痛楚。
很好,如他猜想,他果真是伤得极重,不知道师姑特地要他带在身上的救命丸是不是掉了。
“你醒了?”
低哑难听的嗓音乍现,他下意识地想要侧眼探去,孰知就连颈项也疼得不能动弹。
该死,年关将近,他得要赶回广陵不可,如今却受了重伤……对了,不知道绍杉的状况到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