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睇向微柘,见她一脸沉重地转身下楼,她也摸摸鼻子跟在她身后;看来,微柘似乎也没发觉,所以应该不只是她学艺不精而已。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下她得下楼面对三少这个可怕的“恶鬼”。
外头的人都说六少是鬼少,可依她看,她觉得外头的人都说错了,真正的鬼少在广陵,她好怕的。
“还在上头蘑菇什么?”
底下又传来君从三不耐烦的吼声,微柘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地疾奔下楼,走在后头的巧葵则是一步踏过一步,能拖久一点便拖久一点。
横竖要挨一顿骂,而且会骂得很伤人,因为他一向如此恶毒,所以……
“你这是怎么着?跟某人在一起久了,也跟着疯癫了不成?”
听!他最拿手的骂法,便是拐弯抹角地指桑骂槐。
“奴才知错了。”微柘二话不说地认错,仿若早已习惯了他骂人的方式。
倘若不是因为巧葵,或许她永远也不会发现冷冰冰的主子也有如此急躁的一面。
“知错?嘴巴上认错又怎么着?”君从三扬声怒斥:“该做的正经事不做,反倒跑来他这儿偷闲,你到底是怎么着?谁教你这般懒散过日子的?”
“奴才知错了。”微柘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主子向来不会这么骂她的,会骂得如此忘我,都是在骂身后的巧葵……她很倒霉地成了代罪羔羊。
“哼!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你好,若是我放任着你不管,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变成没人要的贴侍。”君从三幽魅的黑眸,冷酷如冰地直睇着微柘身后的巧葵。
“主子教训得是。”
微柘温顺地道。
“还不赶紧到河边货船上看看,清点这回要运到北方的货是否齐全了?”君从三冷冷地睇着巧葵。
“奴才知道了。”
语毕,微柘快步离开。
通往东西两院的拱桥上,只剩君从三和巧葵二人,只见君从三淡漠地瞅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三少,我能去帮微柘吗?”见他走了几步,她犹豫了半晌才开口。
倘若可以她真的不想开口,可不管怎么说他依旧是主子,她要做什么事好歹也要禀告一声,要不然她岂不是以下犯上了吗?
要不是她硬拉着微柘偷闲,今儿个她也不会被训成这样……当然,她也知道他根本是拐着弯在骂她;不过微柘今儿个会挨骂是因为她,她当然得去帮帮她,替她分担一些工作。
君从三缓缓转过身子,凝视她半晌之后,撇了撇唇冷笑道:“你以为你帮得上什么忙?”
“我可以帮她注意一下货是不是都搬上船了。”他非得把她瞧得这般无能吗?
瞧!就因为她曾想要落跑,所以令他记恨如此之深……真是的,度量如此狭窄,怎么成就大事?
“你知道是什么货?”
“我当然知道,我听微柘提起这一批要运到北方的是木材。”清点货物这种事,她还行!
“微柘倒是什么事都跟你说。”哼!三个女人凑在一起便成了市集,这话可真是一点都不假……幸好总舵里就只有两个女人,倘若真能凑足三个,他还能如此悠闲度日?
“当然。”微柘可不像某人,睬都不睬她一眼……“微柘还教我怎么看账本呢。”
她有点骄傲地告诉他,却见他有些轻蔑地扬起唇角。
“唷!可真是了不起,知道怎么看账本了呢!”
想不到她在成为贴侍的第十一年,才学会看账本……由此可见,她以往过得多逍遥、多惬意。
“我真的会……”
她小小声地强调。
夸她一句会怎样?她可是很认真学习的,若是以往,二少肯定会双眼噙泪,夸奖她了不起。
当然,她不会要求三少这么做,可偶尔夸奖她一句又不会掉块肉。
“哼。”他对她招了招手。
“三少?”
“走,让我瞧瞧你是不是真的看得懂账本。”
话落,他走下拱桥,压根儿不管她到底跟不跟得上。
巧葵微恼地眯起水眸,心中暗暗起誓,非要教他刮目相看不可。
***
西院书房——
“你不是说你懂吗?”
阴冷犹如鬼魅的嗓音在西院书房里缓缓响起,透着沁骨的寒意扎进巧葵的心。
巧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依旧瞧不懂账本上写了什么东西。
不一样啊!真的是不太一样啊,难不成微柘教她的全是假的?
“怎么?先替我算算第一列啊!”君从三走到她身旁,长指轻敲着她眼前的账本。
“我……”嗄?什么是田赋?什么是一里米?什么叫作一里粟?为何石数不同,为何又……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啦?
微柘没教她这个……
“起来。”冷声再起。
巧葵扁了扁嘴,万般无奈地睇着他,却没打算要起身。
“你连我这主子的话都不用听了?”他不敢相信自己蓄意冷落她一年,她居然还是这般不识相。
“你又不承认我是你的贴侍。”她扁了扁嘴道。
可不是吗?虽说二少把她给了他,然而他却甚少正眼瞧她,甚至不会遣她做任何事……不过,说到底好似是她的错,因为她不该在一年前打算偷跑……
“那你有把我当成主子吗?”
有哪个贴侍敢这样出言顶撞主子?就只有她,被宠坏的贴侍!天底下有哪个贴侍可以像她这般,过得比主子还要快活?
“我……”
“起来吧。”他不耐烦地扬扬手。
巧葵尽管再不愿意,也得乖乖地离开案桌,起身时还不忘小声嘟囔着:“这又不能怪我,微柘教我的又不是这一种……”
“你以为总舵只做木材生意?”他没好气地问。
缓缓地坐在案桌前,抬眼见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他蓦然惊觉,他与她似乎已经整整一年不曾这般相处过了。
“我……”
“不要又说微柘没跟你说过!”见她一脸心虚,他便知道自个儿猜对了。“你要搞清楚,你不是初入轩辕门,更不是头一天待在广陵;跟在你家二少身边多年,你至少也曾经跟着他一块儿跑进跑出的吧?”
“可是,二少每回都是带我去吃香的、喝辣的……”见他的神色阴鸷,她愈说愈怕,到最后不但声音没了,连螓首也垂下了。
“就算他待你好,给你好吃的、好喝的,但至少你也和他一起收过田赋吧?”
哼!莫怪她不当他是主子了,毕竟他还不曾让她吃香喝辣过……不过是吃吃喝喝罢了,她的心也未免太容易收买了吧?
“没有。”她想也没想地道。
“没有!?”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怎么可能?有关田赋的事从以前就是由你家二少负责的,他没教你吗?”
她摇了摇头道:“二少每回都要我乖乖地坐在一旁,有时要外出时,也交代我不用跟着一道去,要我把东院打理好便成。”瞧瞧!相比之下,跟在二少身旁是不是幸福多了?
闻言,君从三不禁翻了翻白眼。
那个笨蛋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什么事都不交代贴侍去做……他将她宠过头了,害得她现下什么都不会!他倒是轻松得很,拍拍屁股走人,不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还留下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贴侍给他……真是教人不敢置信。
不对!他早该知道的,早在一年前就该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这么多工作,现下全落在我和微柘的头上……你知不知道你那主子有多混蛋!”他忍不住低吼两声。
忙得他焦头烂额,可她这蠢贴侍只会天天吹风、混吃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