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容蓉会觉得徐妈妈就像电视里演的恶婆婆……她最近迷上了「断掌顺娘」,益发感到自己像那可怜的、被虐待的小媳妇。
不过她天生神经大条,徐母吼吼吼,她当下听一听,哀怨顶多维持三秒,立刻忘得一乾二净……但这似乎造成了徐母更大的怨气。
徐母常以为她是故意与她对抗,其实她才没那么无聊,她只是觉得凡事要说清楚讲明白,不必为了人情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举个例子来说:徐母容易结石,理应避免草酸性食物,诸如菠菜、地瓜叶之类的。但这里的邻居很喜欢互赠蔬菜,说是自己种的有机农作,对身体最好,常常一拎就是几袋的菠菜或地瓜叶……人家好意送,徐母就笑着收,放进冰箱里,这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吃嘛!再结石很痛又很麻烦的;不吃,都是好菜,扔掉多可惜?
容蓉就建议以后不要再收这类型的蔬菜,偏偏徐母便骂她不识好人心,不懂交际,这样一天到晚拒绝别人的好意,是会惹人厌的。
容蓉又提,反正自己不能吃,不如再拿去送人。徐母再骂,这社区有多大,左右邻居都认识,把东家送的东西拿去送西家,不仅丢脸,还很失礼。
所以菜就继续往冰箱里冰喽!
容蓉对这种事真觉得很无聊,干么为了人情去收一些让自己为难的东西?徐母三骂,说她以前人缘一定很差。
容蓉仔细一想,她遭人嫌吗?似乎有一点,起码她还是有自知之明,家里的佣人中折损率最高的就是服侍她的。
但她活得快活自在,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再说也不是人人都讨厌她,那些老佣人和亲戚对她还是大大赞赏的。
徐母骂她无药可救。
容蓉也清楚,自己是个很自我的人,绝不从别人的角度去考虑事情。但这真的很不好吗?像徐妈妈这样处处考虑别人,却弄得自己难做人,又真的好吗?
答案是──无解。
反正想不通的答案她就懒得想了,徐母爱骂让她骂,容蓉又不痛不痒,日子久了就习惯了。
如今她住徐家跟住饭店也没太大差别,洗衣煮饭打扫,样样杂事都有人做……大家都嫌她手脚慢、做得又不俐落,干脆捡回去自己做。容蓉也乐得继续消遥,所以……如果有一天她真跟徐文钦结婚的话,这婆媳关系应该会很愉快──她很愉快,徐母就难说了。
容蓉将手中的破衣一丢,直接走向徐文钦的衣柜,既然她的衣服被他撕破了,就拿他的来顶替喽!
不过……徐文钦的衣服真不是普通的丑,不是黑就是白,最鲜艳的是咖啡色;他怎么就没有一些美丽一点的……比如粉红色的衣服呢?
好丑好丑,这么难看的衣服她怎么能穿?可是不穿又出不去,讨厌,她挑了半天,没办法,还是挑了件白色的罩上身,然后捡起自己的粉红色七分裤穿上,慢悠悠走了出去。
到了客厅,容蓉看到徐母和徐文钦正围着一个信封发呆,她立刻绕过他们,想快回自己房间换件粉红色衬衫,徐文钦的衣服太丑了,她光穿在身上都感到全身像爬满毛毛虫。
但是徐母看见她,随即喊了句:「蓉儿,妳过来。」
「等我回房换件衣服好不好?」她真的不喜欢穿着这么丑的衣服见人,好丢脸的。
「好端端的,换什么衣服?」
「这一件太丑了。」
「喂!」徐母不高兴了,她儿子的衣服向来是她打理的,容蓉说衣服丑,岂非说她没眼光。「妳给我说清楚,这衣服哪里丑?」
「颜色难看、样式老气,还不丑?」容蓉还想说它难看到翻天呢!但考虑到徐母天天念着基本礼仪规范,还是把那最难听的话缩回肚子里。
徐文钦看两个女人为了一件衣服也能吵翻天,觉得好笑。「妈,妳第一天认识蓉儿吗?她除了粉红色外,哪一种颜色她都觉得难看。而蓉儿,妳只要想象一下以我的身材、体型穿上粉红色会是什么样子就好。」
徐母不说话了。
容蓉打个寒颤,实在是徐文钦叫她想的东西太恐怖。一个身高一百八十,小平头,长相老实、古铜肤色的大男人配上娇嫩的粉红……嗯!她要去吐一下先。
容蓉跑进自个儿房里干呕兼换衣服。
徐文钦和徐母继续盯着那只牛皮信封,也不是说信封多特别,镶金又包银,不过里头装的东西足可买很多金银就是了,那是整整二十万新台币啊!是谁会寄这么多钱到徐家,还指名给容蓉?
容蓉换好衣服走出来,看徐家两母子还是瞪着那只信封发呆,好奇走过去拿起信封。「什么东西这么稀奇,让你们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二十万。」徐文钦指了指信封说。「有人特地寄给妳的,能猜出是谁吗?」
容蓉看着信封上的笔迹,一抹掩饰不住的厌恶之情溢上眉眼。「这笔迹一看就知道是企图侵占我容家财产的坏蛋赵风的,不过他会这样好心寄钱给我吗?不会是假钞或赃款,用了就会被捉进警察局吧?」
徐文钦又想笑了,老听容蓉将赵风骂得狗血淋头,不知情的人真会以为赵风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但根据他侧面了解,赵风和容蓉在不同人眼中,那评价是有若天壤之别。
没有谁好谁坏,就像这个世界不会有完美的人一样。徐文钦唯一好奇的是,赵风对容蓉的情况也太清楚了,就这么直接把钱寄到这里,可怕的男人。
「好吧!我们先假设这笔钱来历清白,妳想拿它们做什么呢?」
容蓉想了想,抽出其中一半递给徐妈妈。「房租。剩下的是我的。」
她好久没有血拼了,十万块虽然买不到什么东西,也够消磨一点时间。
徐母满意地轻点头,小丫头还算有一点良心,不枉她这么疼她,每天辛苦教导她处理各种生活琐事;不过这些钱她是不会花的,会帮小丫头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但三人中最开心的却是徐文钦,她们婆媳相处和谐,他这个做儿子、做丈夫的日子过起来才顺畅嘛!至于能否得到实质利益,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第九章
跟徐文钦的老妈去买菜,是容蓉最讨厌做的一件事,但很奇怪,徐母就是很爱拉她一起去逛市场,然后回来再碎碎念她不懂人情世故。
开玩笑,她本来就不懂那玩意儿嘛……
事实上,在她过去的人生里,也不需要去理解如何与别人相处融洽;她的身分地位造就了她被奉承的前半生,不过她爱上了徐文钦,似乎便要去理解他的生活方式。
哎,好麻烦啊!容蓉一边在心里哀嚎,一边提着菜篮跟在徐母身后,突然……
「喂,你站住。」她抛下徐母,追向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
「发生什么事了?」正跟菜贩哈啦得愉快的徐母,发现她未来儿媳妇又闹事了,急忙也跟了过去。
容蓉终于捉住了那个男人。
中年男子生气地甩开她的手,咆哮道:「放开,妳抓住我干什么?」
「你没放钱。」容蓉指着前方五公尺处的葱油饼摊,这是一个残障老伯的摊子,但因为老伯身体不方便,只顾得到专心做饼,却没有能力一边收钱,就弄了个水桶吊在摊子前,让客人拿了饼,主动把钱放进去。
社区里的人都叫这里是「良心饼摊」,拿了饼,各凭良心付帐。容蓉跟着徐母也光顾过这摊子几次,每回都规规矩矩地拿了饼,放三十块,社区里的人也都这样做,没人赖过帐,像这样拿饼不给钱的,她还是头一回遇到,尤其对方还衣冠楚楚,更让她觉得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