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大哥,求求你,你相信我,不管主子的脾气有多坏,我定会努力不惹他发火的。”见他犹豫得很,她只差没双膝跪地。
  她从来没这样求过人的。
  倘若她连这儿都待不下,她真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上哪儿去了。因为爹的缘故,汴州城里绝对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地,而她现下身无分文,就算想走,也走不成哪!
  “可是……”夜蒲为难极了。
  那一日自艳花楼回府,他可没忘了六少的那张脸一连臭了好几天,吓跑了一干下人,才逼得他不得不加高饷银,希冀可以尽快再找些下人。
  谁知道,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六少人在后头歇着,若是一觉醒来见着她……不知道会不会大发雷霆?
  他的性子向来无常,时好时坏,就连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他,也捉摸不清……
  唉!六少若是再发火,倒霉的一定是他。
  “管事大哥,就当你是发善心做善事吧。”常磬双手合十地请求着。
  夜蒲为难地挑高眉。不是他不愿意,他不过是六少的贴身侍卫,虽说他负责六少的起居,小事皆由他打理,然而……
  对象是曾惹六少盛怒的她他可不敢自作主张哪!
  “哎呀,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思前想后,把事情的严重性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他决定狠下心来,“你请回吧。”
  六少一旦发火是很恐怖的,他会怕,他一个人挡不住啊!
  为了避免悲剧发生,他还是决定不留她,况且,换个角度想,倘若真把她给留在府里,天晓得六少会怎么报复她?
  到头来,还不是一样会伤了她?
  一样都是伤,由他来,应该会好一些。
  “管事大哥,求求你。”常磬犹豫了一下,牙一咬,二话不说地跪下。
  “你、你别这样。”他忙伸手想拉她起身,却被她执拗地拍开手。“别折腾我了,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一笔钱,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他日若是飞黄腾达再报答我便成。”
  夜蒲忙自怀中取出几两银子,不由分说地塞入她手中。
  她征愣地瞪着手中的银子,抿紧了唇,将银子一丢。“不要侮辱我,我的身子强健得很,我还没有沦落到要当乞儿,不要施舍我!”
  她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种侮辱来着?
  或许他真是好心想帮她,但无功不受禄,她没道理收下他的银子。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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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在吵什么?”
  君残六不耐的声音自大厅后头传来,夜蒲霎时瞪大了眼,立即将常磬自地上拖起,忙要将她扔出门外。
  “夜蒲,你在做什么?”
  夜蒲登时僵在原地,冷汗直冒。
  “六少,你怎么起身了?”他微微回眼睇着君残六,见他的脸色铁青,不由得汗湿了背脊。
  “你吼这么大声,谁听不见?”君残六微恼地道。
  啧,不想要他起身,就不该在大厅上大吼大叫,教他不醒都不行。
  “是吗?”他方才已经努力压低声音了耶!唉,八成是六少一只眼睛瞧不见,耳力也好得多,以后他可得要小心点才成。
  “管事大哥……”常磬仍在低声哀求着,就盼在后头的主子可以发现她的存在。“你就帮帮我吧!”
  “你……”他现下就是在帮她,她瞧不出来吗?
  “你在做什么?”君残六低斥道,缓步走到他的身旁,敛眼瞅着正跪在他身前的女子,突地眯起阴沉的黑眸。“你……”
  “是你!”常磬瞳目结舌,不敢置信。
  夜蒲无奈地放开她的手,乖乖退到一旁。他尽力了,是她自个儿不走的,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管了。
  “夜蒲,这是怎么着?”他低声问道,目光直盯着她。
  难不成她是打算上君府为奴?
  “呃……六少,这位小姑娘想要到咱们府里为奴,不知道……”
  “我不要!”常磬蓦然站起身。
  可恶!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要她进他的府邸为奴,她宁可去死!
  “哟,现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死鸭子嘴硬……”君残六蓦地勾唇冷笑。“你该想想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眼前的处境到底容不容得你执拗,要是一个不经意饿死在路旁,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太教人伤心了?”
  睇着她霎时刷白的粉脸,不知为何他心中居然有一股莫名的快意。
  “哼,我就算是饿死在路旁也不干你的事!”常磬挺直了背脊,拍了拍沾上尘土的裙摆,怒瞪着他。
  “自然是不关我的事,不过,那个替你赎身的人可就要遗憾了。”他的唇角依旧带着恶意的笑。
  “咦?”夜蒲不解地睇向自个儿的主子。
  怪了,六少怎么会这么说?替她赎身的人不就是他吗?
  “我……”对了,她还没找到替自己赎身的恩人,还没报恩哩……
  “一身傲骨能当饭吃吗?一身傲骨能让你不食人间烟火、成仙去吗?”君残六抽出置于腰间的纸扇,冷讽道。
  “你!”她抿紧了唇。他为何非要这么说不可?
  “除了待在这儿,你还能上哪儿?”收起纸扇,他回眸睐着她。“难不成,你要再回艳花楼?啊!也是,一个手不能挑、肩不能担的大家闺秀,哪里吃得了苦?若是回艳花楼,不但可以谋生,又有人可以服侍,认真想想,倒是与你以往的生活相差无几。也许回艳花楼对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住口!我宁可去死,也不会再回艳花楼!”她好不容易遇着贵人将她救出来,岂会蠢得再自投罗网?
  今非昔比,这事她岂会不懂?
  她宁可在府为奴,也不要在艳花楼为妓!
  常府已被封,她也不再是当初的常府千金,不过,就算她一无所有,还剩下一身傲骨!
  “哦……”他拉长了语音,语气中充满了轻蔑。“那你要如何安身?又该在何处安身?”
  好个倔姑娘……哼,傲骨可不是放在嘴上说说就行了,是得要用行动表示的,要不,空口白话,谁不会?
  “我要留下来。”她咬牙道。
  放眼汴京城,绝对不会有人收留她,就算会收留她,也绝对会坏她的清白,而眼前这个男人……横竖那一夜,她的身子就被他瞧光了,倘若他真是不怀好意,她也认了!
  “你说要留下便留下,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对我下命令?”他冷哼一声。“我才是主子。”
  “我……”她恨恨地瞪他一眼,拼了命地告诉自己得要放下身段。“奴婢……常磬给主子请安。”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把他带给她的轻蔑和伤害往肚里吞。
  “这一声奴婢听在我耳里,可真是有些刺耳呢!”他低嘎地扬起冷笑。“不过,我倒还挺喜欢的。”
  这个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居然在他跟前如此低声下气,真是说有多快活便有多快活。那一晚,她那高傲的姿态,他可还没忘哪!虽说他替她赎了身,但那可不代表他怜悯她,因为他绝对不是个有侧隐之心的人。
  充其量是他可怜她是个家道中落的愚蠢千金罢了。
  “你!”话一出口,她随即狠狠地咬住下唇,转而卑微地道:“我可以留下了吗?”
  “我还得瞧瞧你能做些什么……”他晒笑着,转向夜蒲道:“替她找些差事,让我瞧瞧这个柔弱无能的金枝玉叶能做什么活。”
  “六少……”夜蒲为难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唉,他跟在六少身旁,没个十年,也有八年,对他自然有几分了解,光是瞧他的脸色便猜得出七八分他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