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欣漫步在热闹的街道,神情是一贯的冰冷。
边疆的市街上摆着许多叫卖皮货的摊子,从灰熊皮到雪白无疵的雪狐皮,应有尽有,一些摊子卖着女子胭脂、外族饰品,还有她小时候常吃的糖葫芦……,依稀记得每次和娘亲到庙里拜拜,回家的路上,娘亲总会买一支糖葫芦给她,如今……,想到她连娘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胸中的愤恨瞬间暴涨,卫家上下百余口的人命、她幸福的家庭,都毁在那深夜的一场火、那些人性泯灭的仇家手下……
突然—「让开!让开!」野蛮的吆喝粗暴的打破她的冥想。
一匹巨大的黑马招摇的驰过大街,扬起漫天尘土,街上的人群纷纷慌张的往两边闪避。
马背上的骑士不正是今早看到的胡大少?
他威风凛凛的高踞马背,手里抓着一条乌亮的长鞭,使劲抽打马臀,还不时扬起鞭子威吓两旁的人群,一副唯我独尊的派头。
卫欣冷眼一瞇,灵巧的避开混乱的人群,转往右侧的小巷,不料却撞到倚在小巷墙边的黑袍男子。
她喃喃说了声「失礼。」便要绕过那堵高大的人墙。
怎知那堵人墙却如影随形的挡在前头,几次绕不过去,她才抬眼瞪向那人。
「姑娘贵姓?芳名?」男子低沉的声音要笑不笑的,灼亮的眸光紧紧黏着她清丽的脸庞,好奇着她会作何反应。
卫欣打量眼前冒失的男子。高大的身躯包覆在黑袍里,犹如刀刻的粗犷五官镶在线条刚毅的脸上,散发纯男性的气息,一双灼亮的眸子在黝黑的皮肤上显得更为摄人。他抱胸低头审视着自己,唇角挂着一抹笑。不知怎地,她觉得那抹笑很碍眼。
「让开。」平静的声音里不见一丝情绪。
「姑娘,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男子一派悠闲,丝毫不把她的驱逐之语放在心上。
卫欣不为所动,「我没必要回答你。让开!」一边注意周遭的动静,若这人意图不轨,干脆直接转回街上算了,那匹笨马应该走远了。
「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呀!」男子不死心,再接再厉的说,深邃的眸子闪动淘气的光芒。
对猛兽那么温柔,对人就这般冷冰冰?此刻,好奇胜过了他对女子的厌恶,他想看看她外冷内热的性子可以打破多少他对女子的厌恶。
「哼!」卫欣冷哼一声,转身往恢复热闹的街道走去。
「唉呀!还真的走人了,我好可怜唷,都没人跟我玩!」男子在卫欣身后以不大不小的声量说道,装腔作势的可怜语调,让人想揍他一拳。
哼!还理会你这无礼怪人不成!
卫欣心中甚是不快,不理会那调侃人的声音径自走着。不一会儿,已把那人远远抛在身后,然而那双灼亮的眼却在不知不觉间烙上她的心版。
黑袍男子看着卫欣的背影,若有所思。唔,脾气挺硬的,不过是拿话逗逗,就转身走人,若是真的生气了,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火花?眼前闪过晨间在她眼中捕捉到的火花,他不禁越发兴奋。
第二章
深夜,天空一片漆黑,苍白的月儿被乌云覆盖,仅放出几丝银光,冷飕飕的夜风扫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卷起地上的落叶。
一条身穿黑色劲装的纤细身影隐在暗处,敏捷的穿过曲曲折折的巷道,蒙着黑布的面孔,露出一双线条柔和的眼眸,眸光却似秋月般疏离。
卫欣无声的疾奔至红墙边的大树下,略探头打量四周。白天已在这附近走过一回,攀过这道墙,应是胡府的厨房,这棵大树枝叶繁密,可隐去身影,顺利进入胡府不成问题。
心意一决,她纵起轻盈的身子,借着粗大的树干,一跃而上墙头,迅速观察过墙内地势后,一个翻身,无声无息的落到草地上,快速扫视墙内的建筑。
近处,一间颇大的厨房传出嘈杂的交谈声和锅铲碰撞的声音,阵阵食物香气自大开的木窗飘散而出。远一点,几个房间灯火通明,丝竹声和调笑声震动华丽的窗纸,摇撼凝窒的夜气。一班巡夜的家仆手持风灯在庭院里来回走动,间或发出几声低语。
「三更半夜还在寻欢作乐?果然是奢靡的胡府!」她在心里嘀咕。
眼角瞥见一口大井,她眸光一闪,一个好主意骤然成形。
呵!这下可好玩了!看看四周无人,她伏低身子,慢慢凑到井边,掏出一个黄色纸包,就着月光确定一下,随即将纸包内的粉末全数倒入井中。
想到明天胡家众人的下场,她嘴角微扬,快意滑过眼角眉梢。
重拾久违的畅快心情,让卫欣忆起儿时在自家庭院里嘻笑玩闹的情景,那时,娘亲总是又好气、又好笑的叫她小调皮,因为她总是成天想着整人的把戏,搞得一些叔伯婶姨头痛不已。
然而,往事已遭火舌吞噬,如今的她……唉!
一个摇摇晃晃的男子从仍奏着丝竹的房间走了出来,后头跟着一条小心翼翼的身影。
卫欣拉回飘远的思绪一看,好眼熟的身形,眼珠子一转,她闪身隐至更隐密的角落,偷听两人的对话。
「少爷,小心,这边一条沟!」家仆装扮的人急急伸手扶住男子。
「唔……」差点跌倒的男子被后边的人一扶,倚在墙上喘了几口气。
「我……我交……交代的事……办、办好了没?」他醉得厉害,口齿不清,开口便冲出一团浑浊的酒气。
「当然!当然!少爷的吩咐,小的早就办好了。那死老头可拗的很,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捉回来。」其实是一拳就把他打昏了,但他胡天扯地、夸大其词,就盼着少爷多给点赏钱。
「人呢?嗝!」男子擦擦嘴边残污的酒渍,胖手乱挥乱甩。
「关在柴房。」
「嗯,没……没被人……人瞧见吧?」
「当然,我们把他装在麻袋里,用马车运回府的。」跟随胡作歹为的少爷多年,这跟班使坏的本事自是精熟。
「办得……好!明……明儿个去……去帐、房领一……百两……赏银……」
「多谢少爷赏赐!」跟班猛搓双手,连连涎笑。
两人歪歪倒倒的往庭院边际的柴房行去,卫欣隐在暗处听着他们的交谈,一双冷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看来是胡少爷和那跟班。
天边的星子微微颤动,打更人响亮的梆子声敲过三更,夜已深。
卫欣小心的尾随两人到了柴房,透过微敞的破窗,看到胡少爷和跟班的背影,一名奄奄一息的老人在他们脚前曲缩着身子。
「喂!臭老头!醒醒!」跟班用满是尘土的脏鞋猛踢昏睡中的老人。
「唔……好疼……」老人在昏睡中喃喃自语,费力的撑开垂皱的眼皮。
「醒来!我家少爷有事问你!」跟班恶声恶气的,又踢了老人一脚。
老人张眼便看到这凶仆的丑恶嘴脸,一下子,满腔的愤怒涌上心头,精神骤发,嘴一张便咬上这恶仆的脚胫。
「啊!可恶!滚开!你好大的胆子!看来是还没吃够苦头!」跟班抬腿想再踹几脚,却膝头一软,跌了个狗吃屎。
「啊!」他摔得浑身发疼,还摸不着头绪,就赶紧胡蹭乱蹬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望望四周,没人啊,邪门儿了!顿时毛骨悚然,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在窗外偷窥的卫欣拂去手上的泥土,快意滑过心头,冷眸稍稍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