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那番大胆的告白,她不禁红了脸蛋,转头瞋他一眼。他真不害臊,那种话也拿来在众人面前说!
然而,不可否认的,他那番话的确根除了她的不安。
茶楼那日,她见霓瑜热情艳丽,是跟她截然不同的类型,那时,她不由得怀疑他是因为被霓瑜伤害,才想在她身上寻求慰藉,加上她担心自己破碎的身心终会令他厌倦,才让不安狂烧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信誓旦旦的话语犹在耳边,她想相信他,相信他只认定她一人,相信他不会在意她满身的伤痕……
中午时分,东方靖看看前方隐约可见的乡村,渐渐放慢速度,在枝叶茂盛的大树下拉缰停马。
「区书达现在是山穷水尽了,一家四口窝在一间小破屋里,随时会断粮。」
「嗯。」卫欣眸子凄冷,终于报了家仇,安慰无辜丧生的家人的在天之灵,然而她却只感到空虚和寂寞。
失去的一切追不回来,留下来的人只得自个儿尝那无尽的苦楚,她这些年来的努力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悲哀、如此不堪检验。
东方靖大手搭在她肩上,轻声安慰她,「别这样,妳还有我啊,我们……」
「你给你师弟看过了吧?他怎么说?」
听东方婕说无季公子两天前来过东方家,他看过东方靖的伤势后也啧啧称奇,直说幸好及时化解剧毒,不然等到毒侵五脏,只得准备办后事了,哪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
又逃避他!他压下深深的无奈,两手一摊,「余毒已经排净,伤口复元情况良好。」他没说的是——无季叫他去找医心病的大夫。
「嗯。」卫欣转过身子调整马鞍,逃避他强装出来的若无其事。
她不是不懂他想要的回应,然而她无法面对的是自己、是她伤痕累累的身心。
他现在说喜欢她,但知道她的不完整之后呢?她没有信心在面对他的嫌弃之后,还能保有自尊与平静的回到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啊!」马鞍突出的棱角划破她细嫩的手心,三寸长的伤口渗出鲜血,她正想拿手绢擦血了事,手却被人抢去。
东方靖细细检查掌中的小手,浓眉锁得死紧,好像跟伤口有仇,「痛不痛?」低哑的声音里藏着压抑的情绪。
「不痛。」她试着将手从他的大掌里挣脱,他却不放,「你放开——啊!」完了!她的脸要烧起来了!他、他在做什么!?
卫欣脑袋雷响震震,傻傻的瞪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舔舐着自己破碎的伤口。
东方靖终于抬起头,眸子里盛满心疼与焦急,「药呢?」
「一点小伤,不用擦药。」她满脸通红,别开眼不看他。
血腥味还在他嘴里提醒他——她受伤了,「什么小伤都流这么多血了!快点!药呢?」他抓着她的手,单手在鞍袋里东翻西找。
看着他焦急的背影,她的心中生起一股感动,或许……「我家小时候被火烧了。」
他动作一顿,低低叹了声,拿着终于找到的伤药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眸,「所以妳要替家人报仇?」
她瞅着他为自己上药的轻柔动作,心头甜滋滋的,「也为自己报仇。」
他取出一方帕子仔细包裹伤处,闻言,讶异的抬眸,「妳?」突地灵光一闪,「是背伤?」他听小晴说过她背不舒服,难道是那时受的伤?他不是已经给她无季的药了?难道还是没治好?那她之前还为了他放这么多血,会不会因此加重伤势?
过度的紧张让他脑袋糊成一团,莫名其妙的想法乱七八糟的在脑海里窜来绕去,吞噬平常的精明和冷静。
「嗯。」如潮水般涌来的不堪回忆,不断摧折她的平静,呼吸出现一丝不稳。
「现在好了吧?」东方靖紧张兮兮的探头望向她的背,骑了一上午的马,她没犯疼吧?午后的阳光炙热迫人,他却冒出涔涔冷汗。
他紧张的模样为卫欣带来安稳心绪的力量,剎那间,黑暗离去,曙光照进她阴影斑驳的回忆,驱离她的不安。她知道了,他不会介意她遍体鳞伤的身心。
她淡淡的笑了,笑得有如清风,笑得不带芥蒂,「好了。」
唔!只在回忆来侵扰她的时候,引发阵阵的疼痛,不过……有他在的话,她或许可以摆脱过去,不再受回忆影响,将支离破碎的心拼回完整的模样,彻底驱除伤痛,然后,他们可以一起找到另一片光明、洁净的天地,里面有他、有她、有他们的未来。
「真的?」但他仍是焦急,几近语无伦次,「大夫、我们,妳的……」
卫欣拉住他的衣襟,正色说道:「我没事。」
她再傻也看得出来——他真是爱惨她了。不论是何种面貌的他,都是他,都是那个不安的诉说爱语的男人。
她凝视着他急白了的俊脸,心湖波澜骤起,她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他,就为了眼前这个急得发慌的男人,她愿意付出一生的爱恋。
东方靖喘口气,惴惴不安的再三确认,「真的?区家的事我们可以以后再来,妳千万不要勉强。真的没事?」
「没事,你冷静下来。」她温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汗珠,对他绽放安抚的笑容。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瞬间击溃东方靖勉力拾回的冷静,对着那张因他漾出暖意的蚕容,他错愕到说不出话来。
卫欣轻轻收回手,摸摸他细心包扎的左手,再摸摸还留有他温度的右手,两边都是他,他的关怀、他的温度和他的真心,让她空寂许久的心渐渐有了笃实的感觉。
「走吧!我们快把这事了结。」把过去抛到脑后,她才能放心迎向未来,迎向有他的未来。
他摸摸她抚触过的脸颊,觉得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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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的乡村里,几个孩童拿着简单的玩具奔跑嬉闹,东方靖拦下一个小女孩,问清了区家现居何处后,便跟卫欣往那里走去。
几个衣衫破烂的乡人和孩童在他俩身后好奇观望,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瞧着他们闪闪发光的衣袍。
卫欣语带怜悯,「这里真荒凉。」残破的屋舍、荒瘠的土地,作物毫无生气,这里的人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东方靖瞥她一眼,眸子浮现赞许和依恋。
即使历经惨痛的遭遇,她仍保有柔软的心地,从她为黑豹疗伤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绝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冷然,后来她营救小晴父女一事更说明了她的善良,这份善良让她对怨恨入骨的仇家也没痛下杀手。
她有一颗纯洁无瑕的心,在见到她的瞬间,他就知道了这点,这也让他卸下心防刻意接近她,然后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才惊觉她已打破他对女子的偏见,那份因霓瑜而生的偏见。
「就是前面了。」倾斜的草屋外,一名衣衫褴褛的妙龄女子提着大竹篮在晒衣服,一名憔悴赢弱的妇人推开摇摇晃晃的门板走出屋外。
卫欣止住步伐,瞧着眼前贫困交加的人家,却无报仇成功的快感。
胡、李两家的惨状是她一手造成的,她不觉得有何不对,亦能从中获得报仇成功的快意,但为何此际看到这两名女子的窘境会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卫欣?」东方靖不解她迷惘的神情。
她回过神,悠悠长叹,「算了,何苦相逼?」
当她亲手将人推入困境中时,她感觉不到其中的残忍,然而见到他人遭人迫害,她却深刻的体会到其中的丑陋与残酷,就算理智告诉她,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她还是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