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鲜红的血流,那妖族眼中偶尔流露出来的一抹顽皮,不知怎么,就那样微弱地晃到了敖丰的眼睛,刺到了敖丰的心。
怔怔地望着那男人被重兵押解推搡着消失在天宫的方向,敖丰难得安静地靠在了柔软的云彩中,愣愣地想着心事。这场热闹虽然有够热闹,可是……为什么让人看得如此憋闷难受呢?
没精打采地翻身向云层下的西海飞去,银色的小白龙一头扎进了冰凉的海水。月色下,海洋泛着冰凉的光芒,暗沉沉,无声涌动。
◇◇◇
天上海里,都是一样的无趣啊。
距离那天上天观战,已经过了好些天。敖丰百无聊赖地跑进了龙宫尽头那间花漆凋落的偏殿,四处张望:「篱?你在哪里?」
没有人响应,空荡荡的偏殿里悄无人声。那个素来沉默的表弟,不像自己喜欢到处乱逛,能到哪里玩耍呢?挠挠头,敖丰转身冲出了龙宫,游向几里外的一处礁石。偌大的龙宫里没有人会关心那个身份卑微的小龙鱼,更不会有人注意他的去向。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敖丰,会时不时地跑来和这个性情柔和的小表弟一起说说话。
果然,远远的,敖丰锐利的眼光就捕捉到那块平滑礁石上那个熟悉的清瘦身影。可是,慢着慢着,篱身边那个笨大的身影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觉得头开始又疼起来:那个笨海怪怎么阴魂不散啊?
眼珠转了转,敖丰忽然疑惑起来,该不会是这大海怪看追求自己没指望,又跑去骚扰篱表弟吧?说起来,篱的美貌在西海可是人尽皆知的。
心里一股小火苗冒出来,敖丰飞快地窜上了天然石床,使劲地摇晃着背对着自己的庞大身躯:「喂喂,你来这里干嘛?」
听见敖丰的声音,大海怪惊喜地回过头,细长的豆豆眼里掩不住快乐的光芒:「小丰!是你哦!」
「是我是我!」不耐烦地答着,敖丰现出了长身玉立的人形,只留下锋利的爪子恶狠狠地冲着海怪继续摇晃:「不要看篱好欺负就来骚扰他哦,敢欺负他,看我把你撕成海怪条,再晾成海怪干!」
「没有没有。」急急辩解着,海怪说,「我和篱在好好的聊天啊。」
狐疑地看着篱一脸的安然,敖丰放了心。「那就好。聊什么啊?」
「聊前几天你和我提起的那个孙悟空啊。」身边,篱开口了,声音清亮亮的,有着海水般温润的音色。
「是啊,听说天宫把他抓了以后,又是火烧又是刀砍,最后居然被让他推翻太上老君的药炉跑了出去耶。」大海怪一脸仰慕,「多厉害的人啊!」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敖丰道:「你怎么知道的?」
「听水母说的。」大海怪呵呵的笑。
「水母?牠又是听谁说的?」明明是龙宫才有的消息,怎么传得到处都是?
「听说是听海螺讲的。」
「海螺呢?」这安静的西海,八卦传的倒快!
「海马吧?」海怪似乎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海马呢?」
「水母喽……」
水母?耳熟的很……怎么又绕回去了!?
「刚才你讲过水母了!」敖丰怪叫起来。
「刚才那个是大水母,这个是小水母。」
◇◇◇
「小丰?你的脸怎么忽然红红的?好好看哦……」海怪呆呆地望着满脸通红的敖丰,「唉呦!」
「扑通」一声水响,发着花痴的大海怪被气得面红耳赤的敖丰踢下了海。
「臭海怪,死海怪,又──消──遣──我!」敖丰咬牙切齿。
「喂,干嘛那么粗鲁啊?」一边,篱含笑地摇头。
「篱!你别护着他──」敖丰警惕地望着四周的水面,准备随时把露头的海怪再踩回水里,「那家伙他神经有毛病啦,明明是个男的,不是,公的啦,居然说他喜欢我!」
不易察觉地怔了怔,身边秀美安静的少年望着远处的云起云留,似乎在自语,又好象在问敖丰,「一定要雌雄相配,公母相合吗?男的,就不可以喜欢男的吗?谁规定的呢?天庭,还是佛祖?」
挠挠头,敖丰困惑地道:「篱,你怎么和那个大海怪问一样的话啊?那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的没有答案,篱清澈的眼光迷茫起来。
「篱,那个孙悟空最终还是被如来佛祖降服住了,现在被压在五行山下,彻底不能再对抗天庭了。」敖丰终于憋不住开了口。
悄然潜在海水里的大海怪和礁石上的篱都沉默了。半晌,篱幽幽地道了一句:「神和魔,鬼和妖,说到底,都是斗不过佛的吧。」
大海怪郁闷地憋了口气,吐出一串巨大的水泡。敖丰没有说话,愣愣地望着远方海天相连的人间,不知在想着什么。
三个人就这么默默的,听着海水一成不变的啸声。半晌篱才转过头来,似乎漫不经心地轻轻问了一句:「敖丰,那个……二郎神杨戬,从海里被救走之后,后来怎么样了?」
有点不忿,敖丰皱起英挺的眉毛:「那个家伙的事谁知道?总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哦」了一声,篱咬住了嘴唇,不再追问了。
◇◇◇
怪石嶙峋的山崖,丛生的枝蔓藤树。
脚下的云彩早被尖耸的山尖戳得破破烂烂,敖丰气恼地甩开了满是窟窿的云彩,径自跳下了云层。这里重峦叠嶂的,到底哪一座才是五行山啊?好象迷路了。
跳跃在大大小小的山峦顶上,敖丰望着脚下山中茂密的丛林。黑黝黝的,只听得见几声聒噪的鸦雀不时地在密林深处鸣叫着,显出没有人气的静谧。
忽然,几道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隆,头顶豆大的雨点转眼落了下来,落向一无遮拦的山峦顶峰。糟糕!早知道这夏天的雨是说来就来,就不该忽然心血来潮跑来找什么五行山玩儿!敖丰懊恼地跺了跺脚。
跺脚真不是一个好习惯,尤其在这种凸凹不平的陌生地方!一脚踏空翻着跟头从山顶失足跌下去,敖丰惊叫了一声,懊恼地想。
「轰!」地一声响,根本来不及反应和变化,敖丰重重摔在了坚硬的地面。抽搐了一下,四肢传来的钝痛传遍了全身,本能逼得他显出了长长的真身龙形,胡乱地在被暴雨打得泥泞不堪的泥水里扭动起来。
一道黑色的粗长事物,忽然在这张目不见万物的暴雨之夜猛然窜了出来,快如闪电疾风,从小白龙背后狠狠绞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拖向了一边。
大惊挣扎,敖丰骇然地发现自己的神力居然挣脱不开背后这古怪的来袭。冰冷冷的,带着令人惊悚无比的滑腻,瞬间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情急之下,他奋力扭起龙尾,死死缠向了背后那滑腻腻的东西,反绞住牠!这山林里,不知是些什么狠毒无情的妖精魔怪!
那又粗又长的事物似乎被他的反抗逼得稍微松了一松,可只有那么一瞬,就再度趁着敖丰转身欲逃的姿势,牢牢从身后锁住了他,将他死死压在了身下。一个翻转,那东西正面对着敖丰的脸了。
……细长的眼睛,冰冷无情的光芒,扁平的脑袋上,盘旋翕张的毒信子正「滋滋」有声地吞吐着。
蛇精!一条巨大的乌蛇精!按下心神,敖丰忽然张口,一股凶猛的水流从口里喷射而出,正打在那乌蛇的脸上,趁着那乌蛇精一阵愣神,敖丰锋利的爪子已经狠狠抓上了牠的蛇身。似乎是抓到了什么厉害所在,那乌蛇精一个激灵,死命地一阵翻滚,眼中恶毒凶狠之色大盛。一股红色的毒雾便在这时从那蛇精的口里快速喷射出来,喷在敖丰脸上。一阵眩晕,敖丰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