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念诵咒语,指下的绿色越聚越多,越旋越快,逐渐,变成墨绿色。
“冥王的盛宴,吞食腐物的新芽,生命总归要消逝,请让我引领那死亡的方向。”
在他说完的瞬间,旋转突然停了下来,像时间被定住了一样,漆黑的气体已经变成了实质,此刻正像被腐蚀过一般缓慢剥落。弗克尔斯看到费迩卡伸手捉住那悬在空中的东西,收进袖中,回过头。
这动作让两人不自然地僵了—下,杰林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剑上。可金发男人毫无表情,“走吧。”他说,做了个手势,依然是脚步轻柔地——这却更让人觉得强势而恐怖——走了过去。
杰林特愣了几秒,终于把目光从面前那片像被无数大蚯蚓翻过,变得一塌糊涂的沼地上(这会儿倒是干净清爽,没有阴气了),转移到金发男人的背影上来。
“刚才是什么!”他叫道,“那是死灵法术!”
费迩卡瞟了一眼年轻王子涨得通红的脸,他并不习惯于辩解什么,而且这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也许我可以用一些强硬的方法让他说出弗卡罗的藏身之地,犯不着采取怀柔政策,他忖思。
“是死灵魔法,但那又怎么样,”弗克尔斯突然开口,“你的上司弗卡罗一样用死灵法术。”
杰林特哼了一声,“法术并不是重点,主要是它达成的后果。弗卡罗的失败帮了我们大忙,我干嘛对他挑三拣四,他喜欢用就用好了。至于这位,”他警惕地看着凯洛斯,“是弗卡罗教你在我的城镇里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我以为他懂得至少不要连法斯廷都得罪!”
弗克尔斯没待费迩卡回答,迅速开口,“这里没有迪库尔的事。你也许知道凯洛斯曾奉命照顾一位死灵法师,他会些死灵法术不稀奇。”
费迩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显然这个人想帮自己隐藏凯洛斯以及费迩卡的身份,当然,这对他有利无害,所以他没有说话,毕竟,可笑的光明勇者之类那该死的龌龊东西丢得越远越好。
“这么短时间就能学会这么厉害的法术?”杰林特怀疑地说,就算他对魔法一窍不通,也知道这不是什么随便学几天就能掌握的东西。
“魔法方面的东西谁知道呢,那是不能以常理衡量的技术。”弗克尔斯拿出剑士的一贯论调说道,忽略旁边费迩卡嗤之以鼻的表情。“你看,凯洛斯只是来收回东西的,这里的事和他没关系……”最后一句说得有点不大确定,他转头去看暮色中的法师,杰林特肯定也能发现他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气质,无论是他的站姿,双手拢在袍子里的姿态,眼中不耐烦的表情,以及那种诡异的宁静。
“也许吧,”杰林特不置可否地说,“但你至少得告诉我,你从这里拿了什么?”
费迩卡看到眼前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在心中哼了一声,淡淡地说,“一个盒子。”
“您的用词真简约,也许我可以再问得明白点?”杰林特说,三人正一道向镇外走去,这种地方不大适合露宿。接着他注意到,平时总理所当然走在前面的凯洛斯这会儿不自觉落在了后面。
“至少它并不是可以带来任何你希望利益的东两,”费迩卡冷冷地说,“只是一种类似于祝福圣器的东西,我要用它救人。”
“你……要救人?”弗克尔斯自语,觉得这句话怎么听都别扭。
“谁?”杰林特下意识地问。
“很重要的人,”费迩卡说,注意到弗克尔斯的视线死死盯在他身上,他不屑地直视前方,不理会他。
确切地说,他是要救他自己。除此之外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人值得花力气去拯救,因为对他来说人死后会比活着发挥更大的用处。可是迪安一旦死亡,自己也在劫难逃,这小小的法术束缚把他们绑在了一起。
但反过来说,只要自己活着,那迪安就算病得再重也难以被冥王所引领——成为黑暗之盒的领路人这件事,足以把自己从死神之册上除名。费迩卡满意地感觉袖中小小盒子中力量的流动,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迪安将得到安全,直到他找到方法把他们分开。
“我猜是你的情人,”杰林特好奇地说,“你笑得勉强算是愉快。”
“是的。”法师柔声说。
杰林特张大眼睛,“哦?你除了弗卡罗外还有别的情人?你干嘛不早些甩了他,你只是和他上过几次床而已,他和谁都能上床,他又叫你干什么了?难道这次是他……”
“王子殿下,”弗克尔斯冷冷地说,“我猜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另外我们该找个地方露宿了。”
王子的称呼让费迩卡有些惊讶地看了杰林特一眼,后者接受了这样的诧异,毕竟王旌的血统并不多见。他并没有听到身后法师喃喃的低语,“黑暗之神啊,她身上那么烂的幻系魔法竟没有人发现过吗?”
弗克尔斯抬头试图寻觅一片合适的地势露宿,这时,背后的法师柔声开口,“弗卡罗在哪里?我们其实可以快一点到达。”杰林特诧异地回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中是冰冷的质询。
这种近乎无机质的冷漠让年轻的王子很不舒服,他正要说什么,弗克尔斯一把抓住法师的衣袖,“等一下!”他叫道。
费迩卡看了他一眼,平静地任他拉着,倒是弗克尔斯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有些狼狈地收回手,好像那个人的身体烫伤了他。“我有话要和你说,凯洛斯,”他说,“过来一下好吗?”
费迩卡平静地点了点头,跟他走进旁边的丛林。夜晚的树影格外幽暗,弗克尔斯停下脚步,转过头,像要把他刺穿一样紧盯着他,“你……是真的还活着吗?不是幽灵?”他狐疑地说。
“不关你的事,”另一个人说,“你要说什么?”
一瞬间,周围突然静了下来,可以清楚听到松果落到地面的声音,和外头杰林特手指有节奏敲打剑柄的声音,空气像是被冻住了,无法流动半步。
可接着,弗克尔斯用有些烦躁的姿态扒扒头发,动作迅速得像要打破一个魔咒,活力又回到了他的身体。“好吧,好吧,那些,那些都过去了!主要是现在!”他叫道,有些刻意地提高声音,“你刚才是不是想叫你那只龙?你不能那么干!”
他慌乱的视线扫过对面冷冷的蓝眸——像黑暗之地永不泯灭的灯光一样坚硬且毫无感情,他迅速移开眼神,继续说,“全大陆都知道凯洛斯·圣提卡兰有一只银龙,你会对全世界昭告你的身份!”
“我不在乎,”费迩卡淡淡地说,“你们知道了,又能把我怎么样?”
弗克尔斯吸了口气,对面人傲慢冰冷的语调让他浑身难受。“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会很麻烦,”他拼凑着话语,“比如说,杰林特会带凯洛斯去找弗卡罗,但不会带圣凯提卡兰的王子去,他的身份敏感,和你一样敏感,如果你真想找那个家伙的话,该慎重些……”
费迩卡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弗克尔斯说下去,“你最好和我们步行过去,别让他发现你的身份,据我所知,弗卡罗在迪库尔边境的妖精森林进行一项计划,离这里很近。”
他紧盯着他,法师毫无兴趣地回望,但那双冷漠的眼睛像能把一切看穿。“成交,”他清澈却带着嘲风的声线响起,“毕竟,被法斯廷知道你们的国王陛下是死灵法师对贵国也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