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张大眼睛,“你是说……你……要生下来?”
“不是生下来,”杰林特回过头,耐心地说,“是转移出去,让那些法师在培养罩里养他,动作快点,我三天后要起程去迪库尔,僵尸待的鬼地方!”
她不耐烦地扯开衬杉的钮扣,招呼侍女来帮她换衣服。
玛格丽特静默地看着儿子矫健利落的身影,看上去像个十足的男性,也许即使……她再让她穿上长裙,把挽起长发、轻施脂粉的权利还给她,她也再难以像一个女孩儿了。
她绝望地揉揉眉心,但她想,这孩子至少不用她担心了,她保护得了自己;她是从小被作为王子教育长大的,深知所有政治的权谋把戏,虽然也把那些贵族的吃喝玩乐弄了个样样精通,而且现在颇有成为艾美拉、甚至整个法斯延领头羊的趋势。
女性的矜持?不,她只知道自己享有国王的权力——至少将要享有,而不承认有凡世间的义务可以束缚她,如果有,那也只将是属于国王的责任。
* * * *
法斯廷虽然相对土地较少,军队也较弱,但却毫无疑问是最有钱的一个国家,王都艾美拉城不光是大陆的商业中心,也是艺术中心。这里是弗克尔斯母亲出生的国度——她是联姻来到圣凯提卡兰的。
作为长子,弗克尔斯在另一个国家造就了一副军人的严谨性格,虽然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让他确定他毫不缺法斯廷男人对爱情的疯狂和浪漫,但当来到法斯廷时,他仍常常会觉得不适应。
宫廷晚宴上,弗克尔斯漫小经心地啜着一杯红酒,法斯廷的“玫瑰色晨曦”大陆闻名,这个国家的人一向对享乐独有心得。
他这会儿可没什么心情管这些,对于一个国家,即使年轻国王陛下的身上有诸如“坐着巨龙朝太阳的方向飞去”,或是“被梅莎柔斯神所眷宠的勇者,开始了新的冒险”等等美好又凝聚民心的传闻,但国王失踪对一个国家都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如果不是多亏了那些神乎其神的民间传说,恐怕圣凯提卡兰早已天下大乱,诸侯纷起了。
凯洛斯……注意到自己的手有些抖,他不动声色地把酒杯放到桌上。每当念起这个名字时,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痉挛般的疼痛,弗克尔斯不知道再过一段会不会好起来,现在他只能尽力避免想起。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他很累,不只圣凯提卡兰内政的混乱,也因为这些天他一闭上眼睛,那个人的影子就会浮现,让他无法安眠,随之而来的记忆会带起太多的爱恋与痛苦。可是那个影子始终孤独如昔,没有任何感情可以牵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温暖……
“我亲爱的表哥,”一个夸张的声音传过来,“您真是出落得一年比一年英俊,这次来恐怕要带走不少艾美拉少女的芳心呢!”
“哦?那我岂不是抢了你的东西,杰林特?”弗克尔斯反射性地寒喧回去,对面站着的正是法斯廷的王子杰林特,黑发用缎带束在后面,只在前面垂下一绺,俊秀的面孔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弗克尔斯对这位王子表弟的印象并不深,除了他那总是最新潮的打扮。但得到有钱人的支持总是最重要的,所以他大老远赶来,希望得到他们的援助,这点,是有法斯廷王室血统的弗克尔斯的责任。
“这次准备待到什么时候?”杰林特亲昵地搭着他的肩膀,“最近艾美拉有不少好地方,带你去找找乐子?”
“最近都忙翻了。”弗克尔斯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中午那个侍者关于“王子怀孕了”的禀报,这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小心瞟了眼身边的杰林特,对方依然是那副公子哥儿般漫不经心的德性,纤细高挑的身形,一点也看不出……
呃,怀孕的样子来。
“哦,是为了你们那位传说中的国王被光明之神回收的事?”杰林特说,拿起一杯酒,“我都还无幸见他一面,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他说
弗克尔斯觉得心脏猛地一紧,“天知道,那是梅莎柔斯神的事情。”他听到自己回答。
不会了……他不会回来了……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他宁愿在孤独的地方一个人死去,也绝不会……他下意识地按着桌沿,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他避免去想那些,可是真的不想就等于什么事都没发生了吗?他知道那不可能……可是,即使是偶尔一闪念的瞬间,也足够让他感到难以呼吸,那疼痛竟如此巨大!
杰林特不着声色地瞟他一眼——确认圣凯提卡兰那位大名鼎鼎的年轻国王是否健在是个大情报,关于那些神迹、勇者之类的,不管有没有,对他只代表一件事:政治筹码。
“弗克尔斯,你看上去操劳得很,”他作担心状说,“你们的陛下真是不懂体谅,要不要和我到迪库尔散散心?”
“迪库尔?”弗克尔斯问,迅速警觉了起来,法斯廷的王子到迪库尔十什么?
“三天后……老实说吧,我一点也不想去那里!”他的表弟小声说,用一种惨不忍睹的夸张表情看着他,“那真是个一本正经、管理严厉的国家,那里的妓院像是给清教徒开的,妓女裹得紧得像被多看一点就会嫁不出去了一样!”
——法斯廷和迪库尔不合不只是在政治上,两方的民风差距也很大。杰林特到迪库尔究竟想干嘛?弗克尔斯想,联合?不,不可能……也绝不允许这种可能!
“那还真是可怕,”他不动声色地说,“国王陛下派去的公差?”
杰林特叹了口气,“身为王子,总是得像个杂役一样负责他老爸所有嫌麻烦又不重要的工作。照我说嘛,佣兵的忠诚就像妓女的贞操,恐怕他们自己都找不着。”
弗克尔斯打量着他,虽然对方看上去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他可一点也不觉得这位王子是盏省油的灯。
他在向他暗示什么?
“也许我该陪我的表弟一起去散散心?”他举起酒杯,“我和弗卡罗团长还有些旧账没有算呢。”他说。他是在说上次那家伙逃出战俘营的事,脑袋里却不期然浮现出阅兵仪式上那个人嘲弄的嘴脸,他毫不怀疑,是他策划了所有刺杀凯洛斯的行动。
而最后,他成功了……不,不是他,他攥紧拳头,指甲陷到肉里,是我!真正害死他的,是我!
“那可太好了,”杰林特露出灿烂的笑容,和他碰杯,“我正想找个有趣点儿的旅伴呢。”他说,啜饮红酒的唇边露出一个狡猾的笑意。
和弗克尔斯猜测的一样,杰林特也看得出大约是弗卡罗策划了刺杀凯洛斯的事件,可是谁也没料到的是一只巨大银龙的横空出现。杰林特以为凯洛斯的勇者身份是一种纯政治的筹码,可是早在远古灭亡的巨兽的出现打破了一切计划——神的意志是不可预料的,超脱于一切政客的算计之外。
那位国王是否真是……梅莎柔斯神的使者?他到底死了没有,是否还会回来?就那个人大得可怕的声望,他的生死足可影响整个大陆的局势!
不管他是否活着,他在民众心里早已成为一个“代表神的意志”的符号,而和“光明”联合,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必要的。
两个各有打算的人相视而笑。杰林特放下红酒,今天他得早点回去,希望母亲已经让那班法师准备好,把这个孩子转移出来;这两天他得把离开前的所有事宜安排好。他叹了口气,王子真是不人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