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已被人看得通通透透,毫无防备的赤裸和难堪,他已经不想在这个遥不可及的男人面前,让自己显得更渺小可悲了。更何况,可以预见,揍了老板的他,今后也经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耳畔传来男人咋舌的声音,“只不过丢了一个初吻,犯不着像国中女生一样纤细吧。”
被这句话刺激到,肖石猛然抬头,蓦地一惊,男人是什么时候这么接近的?端正的脸颊紧绷着,浑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不悦之色,比平时可怕千倍。
看到肖石的视线缓缓落到右颊处的创可贴上,耿暮之的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肖石无声地弯起唇角。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耿暮之冷冷道。
今天去公司时,被卓立凡和高俊逮住,不依不饶地挎问了一番。耿暮之先找籍口说是自己不小心磕到,后来又说是被小猫抓伤……然而这些理由都被唯恐天下不乱的高俊一一驳回。耿暮之干脆死死闭上嘴,高俊无计可施,在抛下一句——“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奸夫/妇揪出来”后,扬长而去。
自己会这么倒霉,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虽然脸色苍白,眼底却流露出强烈倔强之色的年轻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从来没有人敢打我,你算是第一个。”
耿暮之抚着脸上的伤处,一步步向肖石靠近。
“我愿意道歉。”
“道歉有个屁用!”
教养再好的菁英份子粗鲁起来,绝对不遑多让,耿暮之现在这副狰狞的样子,若是被属下看见,恐怕会吃惊得满地找眼镜吧。
“你还想辞职一走了之?没这么容易,我偏不答应,就是要留你在这里给我做牛做马!”
退无可退,后背抵到墙壁,肖石很没骨气地求饶,“我知错了,求您放过我吧。”
耿暮之逐渐扩大的脸庞,溢满了欠扁的似笑非笑,说不出的奸诈。
“死罪可饶,活罪难免。”
“你……你想干什么……”
这简直就是古装剧中弱质女流面对色狼的经典台词。
还来不及羞愧,微弱的声音就被男人霸道的唇堵住……
吐息变成无奈的投降,温热变成一种诱惑,柔软被人肆意取汲,惊栗的双眼却大大睁着,无法置信。
不同于行前的蜻蜒点水,这次他竟然把舌头也伸了进来!
“笨蛋,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男人性感冷漠的薄唇,似雅各的天梯,遥不可及。
阖上眼睑,自暴自弃地盖住男人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眸,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却就此崩裂开来……
这就像世纪末洒下的最后火种,酣唱着淋漓的痛楚与甜蜜,又仿佛深渊地狱的黑色火焰,煎熬着灵魂无休止的颤栗……
什么东西在脑中嗡嗡作响,理智藏匿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肖石觉得自己仿佛在碎裂、在起火、在崩溃……再不做些什么,也许他将就此毁灭!
拼尽全身的力气,他用力往下一咬!
轻不可闻的闷哼声传来,耿暮之终于放开他,以手轻试舌尖,指腹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你……真的……喜欢……男人?”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颤抖的双唇,溢出不成形的指控。
“你说呢?”
无论何时,这块小石头都有令他意想不到的反应,有趣极了。甚至连对白,都新鲜得与众不同。
“……”
他说不出话,双唇抖得像风中的残叶。
耿暮之有点诧异,他确信,他并不讨厌他的吻,那他眼里超乎寻常的震惊和受伤从何而来?
“撒谎……骗人……”
肖石的小宇宙瞬间爆发,威力大得足以把全部黄金圣斗士都掀到太平洋。
“虚伪!差劲!两面三刀!装神弄鬼!任性妄为!性格恶劣只会伤害别人!!你是我见过最烂的混蛋!!!”
“喂……”
“砰”地重重一声,门被用力甩上。
哎呀哎呀,真是奇了。
耿暮之无意识地抚着右颊伤口处,开始认真思索是否该聘用一位私家侦探,好好彻查一番自己和他的祖宗十八代家谱。否则,他这些莫名其妙的结论都是从何而来?就算两次都是他强吻他不好,但也担不上这么多罪名。
他真的好冤啊……
第三章
糟透了,一切都糟透了!
意识到公寓就在眼前,肖石用衣袖胡乱抹干脸上的湿漉。因为恶劣的心情,下手格外重,直擦到脸颊生疼生疼,才悻悻罢手。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无比痛恨自己的脆弱。被人愚弄的极致不过如此了吧……
——恶心死了!你的视线让我不舒服极了,拜托你以后不要这样阴魂不散缠着我,好不好?变态同性恋!”
——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你有什么不好,而是因为你是女人。
太可笑了!他竟然被他耍得团团转,想起这些这些年来的噩梦连连,想起第一次被他吻后的心慌意乱,肖石恨不得马上拿块豆腐一头撞死。
耿暮之、华薇薇、母亲……他身边所有的人都那么强悍而粗神经,只有他,会为一点小事就痛苦不堪。然而,真的是很痛苦,说不出口,无法像任何人倾诉,只有自己默默将它吞咽……
踏上梯道口时,闻不到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饭菜的余香,肖石蓦然一惊,浑浑噩噩,一天都不记得自己是否吃过饭,而在卧室的母亲又怎样了。
手还未触到,门就被突然打开。
打扮光鲜、鬼鬼祟祟的伍慧娟没想到会和儿子撞个正着,顿时僵住。双方大眼瞪小眼……
“妈,你要去哪里。”肖石平静地问,关上门,有意无意地堵住门口。
“呵呵……我去楼下超市买盒黄油,家里的黄油好象用完了。”
“不会吧,我记得上个星期我明明买了一盒新的,就放在冰箱里。”
“……那……我想下楼买点水果吃,不行啊。”
“我去帮你买好了,你最近想必很累,多在家休息,不要外出走动。”
“石头……”伍慧娟无计可施,露出讨好的笑容,“就让妈出去透透气吧,我马上就会回来的,我保证。”
“你该不会又走到澳门去吧。”肖石沉痛地看着她,“妈,你醒醒吧,我们再也输不起了!”
“谁说的?有输就有赢,我就不相信老娘的手气这么背,会一直输!相信我,这次一定会赢!只要赢了这一次,我就再也不去赌场!好孩子,相信妈的话,只要赢了这一次,我们就不愁吃穿了。就让妈去吧,今天说不定这一次就是我翻本的大好机会,我有预感!”
肖石深深吸一口气,面对冥顽不灵的母亲,万念俱灰。
“你要怎样才肯戒赌,是不是要我死?反正这条命也是你给我的,现在还给你。”
决绝走到厨房,看到果盆上明晃晃的水果刀,着魔似地拿起来,没有丝毫犹豫,一刀就往手腕上划去……
并没有太多自怨自艾的想法,与其说是因为悲伤才做出这种举动,还不如说自己是在任性地自暴自弃……
“不要,石头……”伍慧娟连忙冲上去抢。
“……”
“快把刀放下!”
挣扎间,一个失手,水果刀割过右臂,划出一道深深的长约十公分的口子,鲜血顿时像泉水般冒了出来。
“孩子,你等着,妈妈到楼下去给你叫救护车,你一定要支持住啊。”伍慧娟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
看着母亲消失的背影,任由鲜血自手臂上纵流,一滴滴渗入地板……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