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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无底的汉江水上泊着一艘乌黑的蓬船。船破旧不堪,有一只毛色灰暗的老鸬鹚倚靠在摇撸,半张着它昏花的眼睛望着江水中自由自在的鱼。不是不想吃饱,是它太老太老了,老的没办法下水,每天看一看曾经它随便就能捕获的鱼都是一种奢侈的运动。船仓中有个和鸬鹚一样老的老头,试图用他颤抖的手点亮那盏破旧的油灯。可他没有成功,剧烈的咳漱袭来,让他的干燥的手抖的像一只筛子,火石啪啦啦的滚落。他呻吟着:“水,给我一点水……”可江边没有人能给他一口水,只有一只苍老的渔鸟抬头望了自己的主人一眼,默默的承受着彼此即将到来的死亡。

  风筝的心已天翻地覆。

  这样的汉江,就是流水那个美丽的汉江,那个让他心之念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离开天陷也要赶回来的美丽汉江么?

  是流水错了,还是自己错了。



  风筝想到自从出了天陷生活就是打打杀杀饵谀我诈,想到流水在绝壁上对自己说的话——到了晚上,还有一盏盏幽幽的油灯,灯下江水匆匆逝去,你会把自己当成六月不染俗尘的芙蓉,静静开在水中……

  不由得惨然一笑。

  流水,你眼中的汉江竟是这样?

  ……只可惜,我却不是出淤泥的莲花,我看到的也仅仅是死亡啊。

  * * *

  第二天,汉江会的诸人们发现了老渔翁僵硬的尸体,也一同发现了木然坐在江边的风筝。



  他们把他抬回龟山。

  还在集市上四处寻找风筝的流水听到消息立刻赶了回来。

  看到风筝呆呆的躺在床塌上,流水扑过去把他紧紧揉在骨血里。风筝摸着流水的头发,轻轻的,像那个男孩子最后的那声叹息一样的轻,他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我的身边呢。”

  然后,被阴冷的江风吹了一个晚上的身子高烧了五天五夜。

  五天五夜,流水端茶送水喂药,近乎于寸步不离的守护在风筝的身边。

  在第五个夜晚,风筝退了烧。

  看到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直坐在床边的流水一阵心酸,哑着嗓子喊一声“风筝”,忍耐了五天五夜的泪水顷刻就流了满脸。

  风筝苦笑着叹了口气,抚上流水泪水纵横的脸,说:“原来,你哭的时候,如此漂亮啊……”

  刹那,流水惊慌的睁大的眼,直勾勾的对着风筝黝黑的眸子:“你的眼睛……看见了?”

  “是啊。”

  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

  没有什么比一场激烈的性爱更重要了。

  即使一个是大病初愈,一个是身心俱疲,可这也无法浇灭熊熊的欲火,反而使之烧的更猛更烈,烧穿了一十八层地狱,烧的苍天也变了颜色。

  流水躺在风筝身下大口的呻吟,透过他从始至终一直朦胧的泪眼,可见风筝暗无边界的眸子。这双曾失明的眼睛一旦恢复了,也难改那种深深印刻在骨髓里的深邃,依旧是黑的像夜幕苍穹。

  一颗流星在风筝的眼眸中转瞬即逝。

  流水在痛苦的情爱中伸开他的手臂,揽住了风筝瘦弱的肩背,就像要抓住在指尖流走的沙砾一样,把流星最后的光辉抱在胸口。

  这是他们第三次交欢,苦的却仿佛过了天长地久,痛的也如同经历了三千磨难。甚至叫风筝有了一种错觉,这情蜜意的游戏原是上天的刑罚,是佛祖为了惩罚世人前生今世的罪孽而创造的肉体厮杀。

  流水的泪流不完,泪水一颗颗浸湿了枕头。

  风筝站起身来,穿上自己的衣,再重新坐回流水的身边,在摇红的烛影下细细端详流水的相貌——因疼痛而微颦的细长眉毛,小小的桃子脸,汗湿的刘海,还有此刻陷入沉睡的眼睛。

  他记得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朦朦胧胧,带着水气,欲语还休的眸子。

  他也记得,在方才欲海中,任凭再大的痛苦和激情,那双含着泪水始终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自己。

  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

  风筝伸出自己的手指,摸去了流水还噙在眼角的一颗泪珠儿。

  看到流水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他笑出了第二声,转身离开床头。可当他迈开第一步,他就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移动。

  ……在不知不觉中,那个孩子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风筝的笑变成无可奈何,拨开流水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吹灭烛火,转身出了房门。

  他用他的目光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

  深夜的龟山是一个死灵。树木伸展出嶙峋的枝条,密密麻麻的遮住了天空,抬头,可以看见几双油绿的眼睛在黑色中半隐半现,诡异的像鬼火。

  有一个男人在密林中驻足,双手环抱着宝剑,斜依在一棵红枫的树干。男人听到了脚步声,抬眼就看到白衣的风筝,眉头一皱,右手一掌往剑鞘拍落。

  在男人看到风筝时,风筝也看到了男人。他还在纳闷,这个人是谁,这人的剑已经离鞘而来。

  可男人的剑再快,也快不过风筝。

  两跟手指一捏,已经捏住了剑。风筝看着男人,问:“你是谁?”

  “你能看见了?”男人撇着嘴角。

  其实风筝不用问。

  在男人说出话的同时,风筝已经从他的声音中辨别出了这个身长八尺的男人——江鄂。

  风筝把剑抛到地上:“你是我看见的第二个人,真是不幸。”

  “你的不幸还是我的不幸?”

  “我的。”

  江鄂哈哈大笑。走上前拾起了自己的剑,还剑入鞘:“我倒怕成为我的,或者我们汉江会的不幸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心知肚明,不是么?!”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也是。你怎么能知道二少爷为了找你已经和大少爷翻了脸?结果你呢?你见到他的第一句居然是责备他。”

  “我……”

  “就算天下人都说你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我也不信,你根本就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我斗胆猜想,总有一天你会害了二少爷。”

  “你很关心流水?”

  江鄂摇头,摸着剑鞘回答:“我怕流水受伤。那时,你可以不闻不问,大少爷和夫人却会痛入心扉。”

  “我怎么会伤害流水?!”

  “即使你现在不会,也难保将来不会。我看的很明白,你的心中有另一个你。换句话说,现在的流水眼中温柔的风筝不是真正的风筝。”江鄂眼眸下垂,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风筝,“或许,连‘风筝’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我?现在我死了,不就不会危害你的大少爷了么?”

  “我很想杀了你。可是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无易于以卵击石。”江鄂叹道,“但是,当你真要动手时,即使拼了性命我也要制止你。”

  风筝无言以对。

  他不怕江鄂,整个汉江会他也不放在眼中。他怕的是他自己。早在流水第一次扑到他怀里时,他就知道自己心中有些千里冰封的东西碎裂了,在缝隙中膨发出来的东西是使他恐惧的改变。

  若是他真的像流水心中那个谪仙一样,在客栈那次他就不会察觉不出来的流水,也不会对流水动武,也不会在赶来汉江路上连杀数人,更不会残忍的杀死一只鸟。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再厚再结实的冰也有化成涓涓溪水的一天。

  风筝试探的问:“既然你如此自负聪明,你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至少现在你不会。”

  风筝愕然:“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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