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贺,把暖气再开大一点。”他发愣的正当,张靖辰忽然冲前面交待了一句,然后低下头,伸手拢紧了他身上包裹的外套。
“冷?”他怀里的这个脏兮兮的小东西一直在微微的发着抖。
安羽甄摇了摇头,尴尬的把脸往外套里又缩了缩。他只是觉得头有点晕,大概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的缘故。这里,已经比外面暖和太多了。他的衣服,还是当初从白屋里出来时穿的那一身,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九月的汉城到了穿毛衣的季节,对他这样衣不蔽体又才开始乞讨的人来说是有些残酷,去年的那个冬天,幸好有黎洇在……而现在,他被他抱在怀里,是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困了?”见他半天不作声,张靖辰以为他是累着了,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蛋,“马上就到了,回去再睡。”
好瘦……以前这只小东西脸蛋上肉乎乎的,嫩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而现在……
他心里一酸,涌上巨大的愧疚。当初急不择言下的错误举动,竟会将他逼到如此的绝境。让倔强坚强的他,流落到上街讨饭的地步!
他张靖辰的情人,被他逼得去街上讨饭……他咬了咬牙,止着颤抖,将怀里的小东西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早已后悔在冲动之下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语,他虽然表面上从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找他回来,惩罚他离开白屋、背叛他的罪过……但是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找到了他之后,他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他想给他补偿,他想宠宠他,哄哄他,再利用他的好心骗得他的原谅。
但是他却再也捕捉不到他的踪迹……他以为他故意不见他,躲了起来,或者被一些慈善机构收留,他甚至想过他可能离开汉城,尽管他走的时候身无分文。那样的话,他怎么样都可以找到他的。但是他做梦也料不到,当他在发疯的找他的同时,他竟然就在汉城——他的眼皮下,乞讨流浪……可能他已经不知多少次就从他身边经过……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的人找寻了整整快一年,也得不到任何结果。
如果他当时知道,他随随便便气头上的一句话,会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他那时死也不会说出口。
怀里的身子比记忆中的小了许多,没有了熟悉的柔软,硬硬的只剩下骨头,抱在腿上根本没什么重量,轻得让人心疼。
被赶出白屋的这一年里,他到底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啊!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倔强的他是怎么样抛下自尊,跟随那些乞丐一起沿街要钱,他也不想知道他是如何在别人的羞辱下,低声下气的苟且偷生。
那是他无法想像,也不想去想的情景……他只要一想到刚刚他抱着他的腿,卑微低下的乞求施舍,心就会被揪得紧紧的,根本无法通畅的呼吸。
而他——还用脚踢了他……
“羽甄……”他伸手就要探进大衣去解安羽甄身上的破布。但是他瑟缩了一下,几乎是反射性的团起身自卫。
“羽甄,让我看看。我刚才……踢着你了。”他压低声音,耐着性子哄他,好不容易才将一只手伸了进去。但是接下来他的嗓子却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他手下触及的,是高高低低硬硬的肋骨,再也没有往日的柔软和弹性,这个小东西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
“多少天没吃饭了?嗯?”他忍了好一会,才控制住自己的语气,低下头轻轻的问道。
仍然没有回答,他只看见那颗乱蓬蓬的头摇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他以前,不是这么沉默的……
他只好尽量把声音放得再低,一字一句的重复着之前的问题,哄着他开口。
他在心里苦笑,他不是一直以冷酷出名的吗?他不是一直不屑对任何人低头的吗……他的脾气呢?他自以为是的高傲呢?!全在他的面前消失殆尽!
在他怀里的,脆弱得一碰就碎的小乞丐,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他对他,再也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做出伤害他的事情。他不敢想像再过一年,或是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他的日子……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这一年里行尸走肉的生活他过够了,再也不想体会失去他的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随随便便一句话便会逼他到这个地步,他想要补偿他,想要对他好,却不知道怎样做才可以治愈他之前造成的伤害。只有小心翼翼的捧着他,顺着他,唯恐再犯下自己也不能容忍的错误。
他的抚弄惹来怀里人儿的颤抖,让他赶紧放轻的力道。
“疼?”
“……”
“是不是刚刚踢到这儿了?”
“羽甄?……”得不到回答他便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骚扰他,不停的轻轻晃动着他,让他无法闭起眼忽略他,直到他终于禁不住的摇头。
他知道他只是在应付他。他将手移到了他没伤着的腰部,搂紧了这具瘦小的身子。
“羽甄,对不起……”他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嗫嚅着,“对不起……”
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过这三个字,也不想让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听到,他张靖辰有生以来的,头一次道歉——
他的宝贝仍然一声不吭,但是他却知道他哭了。那单薄的肩膀止不住的抖动。他用外套裹紧了他,让他重窝进他的怀里以防车子的颠簸影响到他休息。
“别哭了。”
“羽甄……”
“……”
不管他说什么,那个人儿只有一个摇头的动作。一直耐着性子的他,也难免变得不耐烦起来。他放弃的抬起头,将注意力放回到崔嘉贺身上,他正低着头审查今天没有派到用场的档。
“嘉贺,通知禁,让她过来。”
“过来?”
“城北洞。”
第十八章
张靖辰没有回白屋,而是直接叫人把车开到了城北洞的私人别墅。
这里离市区很远,他虽然不常来,但是却让人每天都过来打扫,保持着随时都有人能住进来的状态。
此时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的阴沉着脸抽烟。
医生刚刚才走,他脑子里现在还满是他临走前的嘱咐——不要立刻就进去,给他一个适应的过程。
他怕他吓到他!什么屁话!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而医师竟禁止他进去看他,理由就是怕他的病人受到惊吓!真是混帐!
他直直的发了一会呆,终于下了决定的探过身,将手中的烟头燃熄在烟灰缸里,起身向主卧室走。
“少爷,医师刚才说不让——”
“砰!”关门的声音。
禁撇了撇嘴,若无其事的继续玩弄着手里的匕首。很显然医师说的那些话,一句也没能进张靖辰的脑子。她等着看他一会儿怎样出来。
屋里静悄悄的,中间的大床上蜷缩着小小的身形,几乎全隐在雪白的棉被下,他只看见露出被子的脑袋。那头脏兮兮的长发被临时的剪短了,剪得很短,像刚出生的小动物般刺儿刺儿的小短毛,乱蓬蓬的堆在头上。
“羽甄……”张靖辰轻轻叫出一声,看见那个团起来的身躯轻微的哆嗦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往被子里移动。
“羽甄。”他跨上一步压住了棉被,让他无法钻进去逃避。他伸手去抬他的脸,却被他偏过头躲开了。
他的好脾气已经快被他磨光了。这次他压低了身子,硬是连哄带强迫的将他的脸蛋扳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