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时候回来,我让人接你……”
“羽甄,我……”
他还想说,然而那个人已经别过脸去。他张了几次嘴,终于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默默的松开了手,看着他从身边离开。
他的努力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不过,总算还是有些进步了……至少他和他说话了,不是吗?他不能太心急的……他垂下了头,却猛然发现自己裤子上暧昧的痕迹。
他……昨晚竟然是坐在这里……睡着了吗?真……真该死!
他的脑袋里“轰”的一下完全空白,因为他记起来他昨晚没在自己的屋里睡,跑到他的门口……做出这种难堪的事情……全被他发现了吗!
他的手紧紧的攥成拳,死闭着眼睛再也不敢往下想,此刻只觉得生不如死。
他还没原谅他……他却在他门口又做出这种事情……他还怎么再能取得他的信任……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狠狠的甩掉沮丧的情绪,苦笑着站起身。他张靖辰,何时也沦落到这种悲惨的境地。
等到他洗过澡,换了新的衣服,禁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她永远出现的是时候,明明了解一切,却不会做出让他尴尬的事情。
“少爷,已经照您的指示让人暗中保护他了。”
“让那些人机灵点,别让他发现。”
“知道了,少爷。”
“还有,我不想看到他出任何意外。”
“我明白。”禁咬着牙点了点头。少爷,你对他真是太过紧张了。只是去育幼院而已,能有什么意外?
禁的理论不是全无根据,因为育幼院大概是全汉城,最干净单纯的地方了。
这里没有人之间虚伪的关系,也没有做为成人而必须承受的压力和痛苦。来到这里,似乎就能忘却外面的一切纷扰和烦恼,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去承担。
只是此刻,有人却偏偏要提起本应该忘掉的事情——
“你在那边,还住的惯不?”
这是安羽甄到了育幼院之后就小心翼翼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但,终于还是逃不过去。他不忍心拂老人的心意,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还好。”
还好……
多么……讽刺的话。
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他还说得出“还好”这两个字。
这些天他一直试图漠视他。张靖辰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强硬的,霸道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可是这一个月来,他却见够了他低声下气的屈就模样,他小心翼翼的做事,小心翼翼的说话,小心翼翼的讨好他,仿佛怕他会突然碎了一般,把他这条贱命供在手心里捧着。
他以为自己这次可以很坚强,可以抵抗住他任何的进攻,可以对这样的他,仍然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可是他忘了,自己曾经是他一句敷衍的话就可以满足的啊……他坚持了一个多月的努力,他所做的一切,全在今天早上前功尽弃。
多么悲哀,却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自己仍然在乎他。
他无法忽略他,就像今早,他看见他倚靠在墙角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仍然会心疼。
他斜靠着墙坐在他的门口,头低低的垂着,手揣在裤子里……雪白的睡裤上污秽的痕迹泄露了他昨晚不为人知的行径……
他知道,如果他对他已经没有感情的话,如果他甚至已开始恨他的话,他应该装看不见的离开,或者扇他一耳光说“低级!”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感到热气冲上了脸,同时心里却开始痛起来。他不明白,一向自制而高傲的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如果那时候选择离开就好了,可是他看他睡得很熟,好像好长时间没有好好的睡过一样,他以为他不会醒的,所以他才会中邪一样的伸出手去,愚蠢的想将他散在额前的发梢撩到后面去,免得它们被晨风吹得不停的晃动骚扰他的睡眠。
他怎么知道他忽然就醒了,毫无征兆的,让他来不及收回的手,尴尬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下。
他的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慌。他怕他问起他要干什么,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样回答他,他遮遮掩掩的借口只会欲盖弥彰的愈描愈黑。
幸而他什么也没问,大概是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这才让他得以脱身。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那个张靖辰……没对你怎么样吧?”他心不在焉的神游让老人的话给打断了。
“爷爷!您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您看都中午了肚子饿了吧快吃饭去啊!”外表上粗枝大叶其实却比谁都敏感心细的黎洇察觉出他骤然锐变的心情,赶快打岔了话题。
“你这个死丫头!我这是担心羽甄呢!”老人不满的在黎洇的脑门上砸了个爆栗。
“你担心的真不是地方。”黎洇小声嘟囔了一句,幸好老人耳朵不灵,这才没纠缠下去,“你快吃饭去啦!你看,那边小朋友在叫你呐!”
“哼!”老人瞪了黎洇一眼,不再理她,转而朝向安羽甄,“你……真的不进去看看?院长老是向我提起你,她很想你啊!孩子们也是。”
“……”
“进去看一眼吧!”
“不了,下回吧!”他又何尝不想见见他们。他想念院长,想念孩子们。
可是如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如今发生太多事情,让他不能,也不敢迈进这不过几步之隔的地方。
他怕他们问起这些年他去了哪里,腿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他怕他们说回来吧!再来育幼院工作,人家和原来一样在一起……他更怕他们问当年和你关系不错的对育幼院有恩的张先生呢?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忙些什么,会不会再来育幼院看看。
他怕太多太多的东西,他总算明白了什么是咫尺天涯,而这育幼院周围的围栏,拦住的又岂止是他的人而已?这道栏圈起了两个世界,而他已经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爷爷,这里住的还好吧?”从这里隔着围栏可以看见不远处操场上育幼院的孩子在吵吵闹闹的打成一团,秋日暖暖的阳光从云隙中撒下来,在开满了野花的石阶上投下层层的阴影,黎洇坐在矮矮的围墙上晃着脚,安羽甄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好!比以前好太多了。院长真是个好人!不过张……那个张先生……”
“爷爷,那个姓张的……没对你做过什么吧?”黎洇吐出嘴里嚼着的草根,忽然压低身子在老人耳边轻轻的问道。那个姓张的怎么看怎么不是好人!
“你这死丫头!怎么可能!”老人动了动嘴唇,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黎洇的脑门上又敲了个爆栗。
他本来想说,这张靖辰虽然不是什么善类,但是终究是将他们从乞讨的悲惨境地解救出来的恩人,不管救他们的原因如何吧!
但是……他也是个过来人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他自然也明白,那个张靖辰,和羽甄之间,发生过些什么……黎洇那日向他说起经过的时候,他就开始担心。因为他记得一年前安羽甄明明是为了逃避什么而逃到了他们这里。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安羽甄——这一年里他在睡着的时候是怎样哭泣着反覆叨念着那个名字……
虽然安羽甄从没跟他或是任何人说过往事,但是那个名字在汉城太不寻常,就算是他这样的要饭的,也大概知道那个名字所代表的涵义。他本来只是怀疑,做梦也没有想到,安羽甄的那个他,竟然和那个人同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