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果”的十张淡月牙色桌子和浅黄色沙发椅总是坐满了客人,吧台边的六把高脚椅则是保留座,留给挚亲好友的。
站在吧台后方,怎漾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地关注著几名身穿白衬衫、黄裙子和红色围裙的女性员工的动作,有没有哪一桌的客人水杯过半了还没补,以及桌面的清洁工作有无确实做好。
也唯有在她的咖啡馆里,她才感觉到自己有能力,且被需要。而且在这里,她的碎碎念就跟她的咖啡一样受欢迎。
“不要那么沮丧嘛。”就像现在,怎漾好声好气地安慰著被老板骂得脸色惨白的阿德。“人生永远是有希望的,就像大雨过后必定会天晴,在每道乌云的边缘也会镶著金光,失败为成功之母,没有跌倒哪里懂得怎么爬起来,没有辛勤耕种哪来欢笑收割?”
“梅子,”阿德叹了一口气,唤著她的匿称。“你想这次老板会不会气到把我炒鱿鱼?”
“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怎漾递了一盘薰衣草小饼干给他,同情地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我随时欢迎你过来这里上班。”
“我不会煮咖啡,就连开瓦斯炉都可能会引起气爆。”阿德阴郁伤感地开口,“我唯一在行的就是电脑,但我怀疑你愿意付我千万的年薪。”
“那个当然没办法,但是我可以保证你有喝不完的免费咖啡,喝到你天长地老,喝到你骨质疏松,喝到你咖啡中毒。”
阿德非常认真地考虑起这个提案,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摇摇头,“对不起。”
虽然他爱“贝果”的咖啡,但是他更爱华硕电脑和英特尔以及微软能带给他的快乐。
“没关系,起码我可以确定待会他不会让你死得太难看的,因为我声明过我的店是中立国,不准任何人在这里打架,高声吼叫,以及炒员工鱿鱼。”怎漾安慰他。
阿德稍稍松了一口气。
“而且我也会救你的。”“昆仑”首屈一指的侦查主管东尼好整以暇地吹了吹咖啡,啜饮了一口。“我就说,就算是电脑也赢不了人脑,尤其是我这种资格老、经验多、头脑好的老手。”
“靠你救我?”阿德瞪了他一眼,“不要落井下石我就偷笑了。”
他们一个是电脑至上的电脑狂,一个是人脑胜天的侦探狂,阿德的偶像是比尔盖兹,东尼的偶像则是福尔摩斯,会看对方不顺眼也是平常之事。
“小子,我说过几百次了,你迟早得从电脑萤幕前抬起头,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东尼洋洋得意的说。
“我从电脑中搜寻到的广大世界比你跑断腿能到的还多!”阿德反讥回去。
眼看气氛又将演变成火爆,怎漾忍不住拿了两把刨皮刀,砰地一声放在他们面前。
“两位先生,要刮别人的胡子前请先刮刮自己的好吗?”
真是半斤八两,胆敢在她这边大小声,没政府了吗?
东尼和阿德登时噤若寒蝉,谁不敢再多说一句。
如翼踏进“贝果”看到的恰恰好是这一幕。
他还是很恼火,但是看到手底下最能干的两名主管被一个身高一百六十二,体重五十五公斤,穿著紫色洋装、头发上夹著粉红色小星星发夹的年轻女孩镇得连话都不敢吭一声,这突兀滑稽的景象让他唇角失控地微微上扬。
在小梅十五岁那年,他一眼就看出她潜力无限,只是缺乏调教,现在她果然进步神速。
他清了清喉咙,敛眉肃然地走向他们。
“燕大哥!”怎漾率先瞥见他,双眼毫无例外当地亮了起来。“你来了!路上塞车吗?你头发湿湿的,是不是又去游泳了?怎么没有吹干头发就赶来了呢?这样会感冒的……贞洁!快点把冷气关掉!燕大哥会冷的。”
他强捺下一声无奈的低叹,就算认识她六年了,仍旧不习惯她那无与伦比的碎碎念功力。
“先让我清静一分钟。”他皱眉,没好气地将闪电般扑过来,差点像小狗般吐舌头哈气摇尾巴的怎漾拎开放在一旁。“我给你们十分钟做报告。”
阿德和东尼如释重负。只要老板愿意给他们时间说话,就表示他们有一丝生机和活路了。
来“贝果”做简报果然是正确的!
所以他们在如翼落坐后,开始钜细靡遗地向他报告这些天来搜寻朱德玉下落的过程及结果,并且加上他们的分析,以及几项最重要的可能性。
怎漾熟练地舀了两匙珍贵的麝香猫豆子放进手动磨豆机里,在缓缓磨豆的过程中,有些窝心又有些心酸地偷偷瞄著如翼专注倾听的神情。
她多么开心看到他出现在这里,静静坐著等待品尝她煮的香醇咖啡,但教人心酸的是,今天他根本是冲著朱德玉的消息而来,而不是她。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她藏住深深的苦涩,低垂著头,强迫自己专心在煮咖啡上。
珍贵的麝香猫豆子,一磅三百美金,这还是她千拜托万拜托阿姨的男朋友忠叔,从他檀香山的咖啡园里勉强拨出卖给她的顶级品种。花了这么多钱,这么多心神,好不容易才买到的这五磅,是她打算留著慢慢煮给他喝的……只有他。
“嗯……很香。”麝香猫豆子醇厚动人的香气飘散开来,不但全咖啡馆里人人不禁深深吸气,就连专注听简报的如翼也不禁略分了心。
怎漾欣慰地微笑了起来,心头甜甜的。“当然香,顶级的喔!要不要配点苦味巧克力饼干?很适合的。”
他摇头,“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别这样说嘛,是我自己做的,你可以试试,真的跟外面卖的不一样,不会很甜的。”她极力劝诱说服。
“给我咖啡就好。”他坚持。巧克力是女孩子和小孩子吃的,大男人吃什么巧克力?
除了咖啡和韩式泡菜海鲜凉面外,他不会接受她所做的任何东西,包括她这一颗痴心啊!
怎漾眼神微微黯淡,随即又振作超精神,“好吧,那我给你们一些洋芋片和咸花生好了。”
“梅子,谢谢你!”阿德和东尼想也不想地欢呼。
如翼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不准给这两个办事不力的家伙任何一滴咖啡和食物。”他火大的开口。
“老板……”他俩不约而同齐声哀号。
“你们搞砸了任务,没有资格吃‘贝果’的任何东西。”他冷冷地道。
“老板……”
“闭嘴!”
虽然心绪不佳,怎漾还是忍不住被他们逗乐了。
“梅子,你还笑,你说好要帮我们求情的。”阿德苦著脸提醒她。
“好好好。”她好脾气地忍住笑,将香味四溢的麝香猫咖啡双手奉上给如翼。“燕大老板,请用。先润润喉,有什么话慢慢说,世上没什么沟通不了的事。而且气坏身体没人替,你最近有没有量血压?我敢说一定又升高了。”
“你以为我是坏脾气的老头子吗?”如翼瞪她一眼,但是在接过咖啡时还是略微软化了。
他向来招架不了香醇可口的咖啡──而不是笑容可掬的小梅──他立刻在内心里澄清。
就在他专心享受著自舌尖味蕾悄悄渗透到四肢百骸的美味咖啡时,阿德和东尼松了一口气,纷纷对怎漾打躬作揖。
“谢谢啦,梅子,你又救了我们一命。”
她嫣然一笑,“小意思,待会记得买单时加小费就行了。”
“一定一定!”
她很想一直守在他身边,看著他在品尝咖啡时,脸庞上的每一分享受与赞叹,平时威猛凶恶的浓眉也舒展开了,神情柔和到近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