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雷无瑕担心雷焰手会酸,便问道:“你还要抱我多久?”
“你不舒服啊?”他倒是觉得抱着雷无瑕挺舒服的,一点也不想放开,
他从来不相信缘分,对他们这些妖物而言,哪有什么缘分这东西,能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遇上雷无瑕后,他才发现或许真有缘分吧,要不为何生来冷漠的自己会败于他那双小小的手臂之下,进而对他产生感情。
雷无瑕死也不说是怕他手酸。“我们出来也很久了,该回去了,我怕娘会找不着我。”
又是他娘——雷无瑕最常提到的人便是杜秋娘,一开始他没什么感觉,但次数一多,不免觉得厌烦,总觉得杜秋娘是个累赘。
但若杜秋娘死去,雷无瑕又会伤心,唉!可真是个难题。
* * * *
又一日平静过去了。
雷焰实在没想过自己竟然也能适应如此安静无忧的日子,他还以为自己这一生大概是成天在战斗中打滚。
“雷焰啊,与无瑕同睡的这几日还习惯吗?不好意思,我家房间不多,真是委屈你了。”杜秋娘生怕自己招呼不周。
哪里委屈?雷焰跟进他的房内,瞒过杜秋娘后,便随即闪人不见,根本没与他同床过。“娘,放心,我们两个都是大男人,随便都能睡,不必替我们操心。你现在晚上睡得可好,关节还会疼吗?”
杜秋娘对雷无瑕浅浅含笑。“好多了,自从用你带回来的草药后好很多,不必为娘担心,娘的身体本就不好,还能多活这些年都是上天的恩赐。”
雷无瑕昕了,眉头重重一锁,“娘,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如今是孩儿最重要的亲人,若您有个万一,要孩儿一人怎独活?”
雷焰听见雷无瑕的偏心,不由得冷眼旁观。
杜秋娘摸摸他的脸,非常感动地哄着他。“无瑕,娘知道你的孝心,但娘心里清楚,都是因为娘的病让你离不开,是娘耽误你的前途,你可怪娘?”
“娘,您在说什么!孩儿还非常高兴能在您身边照顾您,孩儿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您的身子骨能硬朗起来,您不是还想到处游玩吗?孩儿会陪着您的。”
“真乖。”杜秋娘非常欣慰。“好了,娘累了先去睡,你们也早点睡,知道吗?”
“是,娘。”雷无瑕扶着杜秋娘进房后,又出来吹熄烛火才回房准备就寝。
雷焰自然跟着进房,关上门。
雷无瑕当着雷焰的面脱下外衣,然后躺下,始终没有回头看雷焰一眼。
雷焰不禁想着,只要是认识他的可没一个敢这么忽视他。
隔了一会儿,雷无瑕背对着雷焰出声:“你怎么还不走?”
望着雷无瑕蜷缩成一团的影子,雷焰也躺上床,刚好占去大半的位子。“你娘让我与你一块睡,我怎能离开。”
“平常也没待着,何必今晚留下?”
“你今晚不是特别难受吗?难道你想一个人?”他早发觉雷无瑕的身子似乎在发抖,于是便留下来。
“又没有关系,我以前还不是这样过来了,用不着你好心,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别到时候怪我绑住了……”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字,雷无瑕已经感受到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抱住,也包住了他的声音。
“睡吧。”
仅仅两个字,却夹带着足以稳定人心的沉稳,让雷无瑕没有抗拒他给予的温暖,缓缓闭上眼睛,背部贴上雷焰的胸膛,他一个呼吸造成身体的起伏,也传至他的感觉里,感受着一波一波稳定的脉动,一般前所未有的心安涌上。
“雷焰,我真的不希望再有人自我面前死去了。”
洛平村内的人、爹……如今娘的身体又不硬朗,他真的不希望再有人死去了。亲眼看着曾经与自己相处过、或是被自己爱过、珍惜过的人倒在眼前,那是前所未有的痛,令他难以承受。
“没有人不会死,甚至是我——也会有死去的一天。无瑕,你该学着接受、学着淡忘,死只是一种暂时的解脱而已。”
“是吗?”淡如河流般清越的嗓音轻轻逸出。
“是啊,天底下的万物都难逃一死。”雷焰坚定的回答他的问题。
“那么……我不希望比你晚死,到时候记得将我的骨灰洒入东兰湖中,我喜欢那里,哪儿也不想去。”雷无瑕平静地说着。
“我会的。”
雷无瑕必定会比自己先死,人类的寿命难以超过百年,而他们妖物却是以百年为计算,修行好者上至千年;如他,早就超过了千年的寿命。
仿佛无穷的日子,让他对所有的事物都难以再激起热情,除了眼前的雷无瑕之外。假如雷无瑕死后,他应该会有一段时间不会再去关心什么事物了。
付出得越多,相对之下,所担负的也就越多,雷焰还是想回到最初什么都不在乎的自己,却再也回不去了。
窗外月色咬洁,微风轻拂过树梢,带来一阵凉意,但胸前的体温却令他无比舒服。
* * * *
幽暗天、阴沉月,霜天满降,露雪浓。
在漆黑的道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却是有人能笔直通行,毫无障碍。
侧耳细听,夜岚随即知道前来的是谁,他端着杯子就口,等着那人来到身后。
夜岚在一间小屋内,内部陈设简单朴实,仅有一盏油灯照亮。
来人脚步沉稳细小,听得出性格上的小心谨慎。
“难得前来,喝茶吧。”等到身后多出了个呼吸声,他便道。
与雷焰不同,怀日每回前来总是出现在他身后,不如雷焰大方,但次数一久倒也习惯了。
怀日伸手抓住夜岚的颈子,不扣,只是轻轻握着。“是真的不怕我对你心存不轨,还是对任何人都如此坦荡荡?”
“你若真要害我,用不着在我背后出手,就算在我面前,我也未必是你的对手。难得来,就是来问我这等小事吗?”若他没猜错,应该是为了某个人。
怀日勾勾唇,挑了挑眉。“知我如你,会不知我来找你所谓何事吗?”
“若是问某人的下落,很抱歉,恕我不知,也难以提供下落。”两方都是朋友,他衡量不了谁轻谁重,只能护得一方是一方。
怀日端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下。“对他这样保护周到?”
夜岚透出一丝疑惑的神色,显然对怀日所提的问题感到不解。“我对你何尝不是?假如今天是你陷入麻烦,我同样会出手的,你想太多了。”
“我也身为雷焰的朋友,他的下落我为何不能得知?”
“怀日,我俩心知肚明。既然雷焰不爱麻烦,又何必要扯他下水,且就我看,你并不是真的非要与雷焰对上不可,你只是希望有人帮你解决其他的对手吧?”夜岚一针见血地挑明怀日的心思。
怀日敛下眼,嘴角多了抹笑容。“夜岚,你真是了解我,若你是我的敌人,我恐怕就得除掉你了。”
就算我不是你的敌人,若将来对你不利,你亦会杀了我——这是夜岚对怀日的了解,只是不能言明。
“好说,我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敌人,在妖界待久了果真是无趣。”
“喔,哪无趣了?我只看见一个又一个好玩的游戏等着我。”跃跃欲试的企图十分明显。
“对了,我们之中,好像只有你还没满千岁,所以自然对事情还有如此热衷的想法,这样也好,只是怀日,既然我身为你的前辈,也不跟你客气了,有些事情切莫做得太绝,否则最后你不会有什么奸下场,众叛亲离绝对不会是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