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喝了酒。
车子在半山腰停住,靠在路边。丁裴均打开车门,伸手拖住卫庭,把他拉下车,走到盘山路的栏杆边。
向下望去,密密麻麻的树木笼罩在淡淡的月光下,虫鸣鸟声蛙叫,有个不大不小的水库,波涛粼粼。风越来越大,水气扑面而来,卫庭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忙离栏杆站远了点。
“有没有半夜上过山?”丁裴均在他耳边问他。
“有,大学时暑假爬衡山看日出,半夜就露宿在山上。”
“看日出?倒是浪漫……和谁?”
卫庭嘻嘻的笑出来:“和谁?干嘛要告诉你?”
丁裴均捉住他的手腕:“说不说?”
卫庭大笑起来,使劲挣脱,那时候他和几个同学扎了帐篷露宿在山上,晚上燃起篝火,对面坐着他喜欢的女孩子,他看着她的时候,她便会腼腆而羞涩的垂下头。
过去了的,再也回不来的时光。那女孩子最终还是随着毕业,像只翩跹的蝴蝶飞出了他的生命,以后再无音信。
“我没有陪人在山上看过日出,”丁裴均的声音响起,略带着笑意,“可能我天生缺乏浪漫细胞,不太懂得怎么讨人欢心。”
卫庭撇了撇嘴角,这么会制造手段,连个男人都几乎要被他打动,还说自己不懂讨人欢心?
“不过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在车上睡一觉,等明天的日出。”
卫庭瞪着眼睛看着他:“我们?”
“怎么,嫌和我一起,杀风景?”丁裴均皱皱眉,故意叹气,“我很没面子啊。”
卫庭心里一动,说:“我怎么敢嫌你?怕是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所以才杀风景吧?”
丁裴均说:“怎么会?我们很投缘。”
卫庭失笑,的确投缘,喝醉酒那次最投缘,什么丑态都被他看到。然后又调进他的部门,如今还半夜站在山上聊天,若是换成一男一女,只怕接下来就要顺理成章的交往了。
对啊,丁裴均……原本就是喜欢男的吧。
“和我枯坐一夜等日出,不会太无聊么?”卫庭淡淡的说。
丁裴均瞧着他:“难道你没有过和朋友在外面游玩过夜的经历?你觉得无聊么?”
卫庭说:“朋友是朋友,我是你哪一类朋友?丁经理?”
丁裴均为他这个突然生疏的称呼变了脸色:“是不是梓佩跟你说了什么?”
卫庭摇头:“生活圈子不同,身份也不同。我乐意做你尽忠职守的下手,你堂妹和我说过什么不重要,可是我不是那种人。”
丁裴均冷笑:“哪种人?”
卫庭没有回话。
丁裴均继续冷笑:“好,很好,话说开来也好。老实说,是我申请调你进我部门的,我喜欢男孩子,我喜欢你。”
卫庭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答案,但还是大吃了一惊。
“为什么是我?”
他不明白,像丁裴均这样的男人,想找个伴那太容易了。为什么要选择他?他不怕自己觉得他变态,恶心吗?
“不知道。”丁裴均的表情柔和下来,“在我眼里,你很可爱。”
卫庭差点吐血。他头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形容词来形容他。
“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在你喝醉酒往我身上扑的时候。”丁裴均微笑起来,“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男孩子,很可爱。”
卫庭抽搐着转过身去,原来是从那时候起……丁裴均就开始预谋着把他一步步捕捉到手。
“我知道以你的个性,即使知道了我喜欢的不是女人,也不会讨厌我,鄙视我。那么就算不喜欢我,做朋友也没什么坏处吧?”丁裴均微笑的看着他,温柔的说,“或者说,慢慢试着接受我呢?”
卫庭恍惚的看向他:“恐怕……很难。”
“没关系。”丁裴均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说过,在我面前,你怎么放纵自己都可以。”
卫庭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他想丁裴均一定不是第一次对男人说这种话,他也知道丁裴均心里面有过很喜欢的人,他更知道自己原本不应该对个男人动心。
可他竟然只是沉默。
大概是……这个人真的太温柔了,卫庭从来拒绝不了温柔的人。
***
卫庭虽然没有给丁裴均一个明确的答复,但对于他已经明显没有那么重的防备心了。有时候下班时丁裴均邀他一起吃饭或者泡吧,只要没什么别的事,他一般都不会拒绝。
丁裴均也像他所答应的那样,耐心的和他保持着这种亲近而不亲热地状态,不多做要求,但只要有时间,一定会每天打电话给他,渐渐的,卫庭只要一天没接到电话,就有些不安心了。
他觉得自己在走钢丝,颤颤悠悠,稍不小心就会跌下去。而下面,一张巨大的网已经静静的张开了,正等着他掉下去。
向来平衡能力极差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快到年末的时候,卫庭的父母打电话来说想到他这边来过年。卫庭郁闷了,他的单身宿舍又小又乱——当然,乱点还能打扫干净,可是不足50坪的小房子,一室一厅,怎么接待父母呢?
要不去租一间房?可是四周都问过了,中介公司也找了,人家租房的最低期限也要半年,像他这种只打算租一两个星期的,根本没人理会。
卫庭这段时间的的垂头丧气自然逃不过丁裴均的眼睛,某天下班后两人在家西餐厅吃饭时,丁裴均问起卫庭究竟为什么事不开心,知道了原因后,笑起来:“就这事吗?那有什么好发愁的?我在市中心的那套房子,130多坪,就我一个人住,房间也多,你什么时候去看看,觉得不错的话,就搬进来住吧。”
“这个,不好吧?”卫庭吃了一惊,慌忙谢绝。
“没关系,年假我不会留在这里。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算是借你住好了。”
卫庭一听,原来不是说要和他同居,不由为自己想错了方向羞惭不已。
“不过是把房子借你住几天,你不用感激到脸都红了吧?”丁裴均打趣道,促狭的笑了,“不过我倒真希望你干脆搬来住好了。”
卫庭大为尴尬,好在丁裴均只是说笑一句,话题又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卫庭喝下一口红茶,渐渐的表情自然了一些。
搬去跟他住?这可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放年假的前一天,丁裴均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卫庭,要他尽管放心住。卫庭感激的笑笑,打电话回家,父母告诉他,机票已经买好了,明天到。
丁裴均是当天晚上的飞机,拉斯维加斯。
卫庭这才知道他父母都在美国,丁裴均说他小学的时候就随父母移民到了美国,高中时他再回来在国内继续念的书。卫庭好奇的问:“你一个人回来的?为什么?”
丁裴均露出个淡淡的笑:“总有原因。”
卫庭见他不肯多说,也就没再问下去了。毕竟是个人的隐私,寻根问底的不是太三八么?况且卫庭对于这个问题也没多大的好奇心,笑了笑,挥手祝他一路平安。
丁裴均哭笑不得的说:“我还没走呢,下午还要一起开会的,你现在对我挥什么手?”
卫庭笑嘻嘻的说:“不好意思,习惯而已。”
丁裴均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我大概会想你吧?差不多两个星期不能见面,隔着那么大个海呢——你会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