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香蕉。”
“不是冰淇淋,会甜吗?”那小孩子呆呆的问,“可是爸爸带我吃的冰淇淋才甜……香蕉是什么东西?”
秦炎和他妈妈都愣了一下:“你爸爸来看过你?”
“爸爸跟我住一起。”小孩子乖乖的回答,“爸爸说冰淇淋最甜了,小朋友都喜欢吃冰淇淋。”
“你爸爸……跟你住一起?”
“对啊,爸爸跟我穿一样的衣服,跟我一起打针,不用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带我出去玩,看电影。”小孩子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可是最近爸爸都没什么时间陪我玩,护士阿姨说他要做个大检查……啊,爸爸过来了!”
秦炎抬起头,看到小孩子欢天喜地的朝不远处一个人影奔过去,嘴里还叫着“爸爸,爸爸!”
那人弯下腰,把小孩子抱了起来,秦炎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清楚了来人。
是……夏小川的哥哥……
他,原来一直住在这家医院的么?
那个人抱着小孩子走开了,秦炎的妈妈在一旁说:“原来是那个人啊。”
秦炎转头:“妈……你认识他?”
“住隔壁的,年纪轻轻的,听说得了尿毒症,要换肾。”秦炎的妈妈叹气,“好象大半年前就住进医院来了吧?我听护士说起过,他那病难治,换肾也不定能好,而且没个几十万还下不来。好在他自己也不太往心里去,说那就不用换肾了,听天由命吧。可惜了,还没结婚的呢……”
秦炎愣愣的站着,想起那个人跟他说自己不住这个城市,夏小川出事正好能遇上他是他命大……那么多句话中,全是骗他的,只有那句“我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的”才是句实话。
夏小川不知道吧?他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进了一家大企业,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他不知道他爱到极点恨到极点的那个人,原本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寂寞的活着。
每天计算着剩余的日子,寂寞的活着。
***
秦炎的妈妈做完手术后,没出现太大的不良反应,效果似乎不错。秦炎暗自松了口气,回学校后,他们辅导员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毕业后留校。他们系有个留校名额,秦炎四年的成绩都不错,争取一下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他问过秦炎,知道他因为家里的事不准备考研,心里替他可惜,就劝他说,那不如留校做个助教,过两年再考研的话,专业也没丢,把握还大。
秦炎求之不得,他本来就想留在本市,而且辅导员的话说到他心坎里面去了,要是他妈妈能挺过去,以后好起来,他这两年也没生疏自己的专业,边任教边复习,考研也容易。
再加上他家里在这个学校本来就有关系的,秦炎想把这个名额弄到手,问题不大。
然后一晃就是十一,谢棋给他打电话,说在那边找了一家公司,实习了两个月还不错,那个公司准备在他们家这边开分公司,谢棋准备下学期就跟他们签约,毕业后进那家公司,回到本市来。
这段时间谢棋每次给他打电话,都只问他妈妈身体怎么样,也不多说别的事,秦炎以为他和谢棋已经都默认了现在这种局面,虽然心里面有些伤感,但也无可奈何。万万没想到谢棋一声不响的就决定放弃考研直接签约公司了,秦炎握着电话,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谢棋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我十一要回来,我未来的老板跟我老乡呢,说要回来探亲,说真的,多亏认识了他,不然像这种好机会我哪那么容易找着啊?”
秦炎说:“什么好机会?”
谢棋说:“你知道这家公司多难进么?根本就不招本科生的——还好那老板是我打工的时候认识的,靠他面子我才进去了,啧啧,真他妈运气好!”
秦炎颤着声音问:“你不是要被保送?”
“那个啊?”谢棋的声音顿了一下,过了一会才说,“我放弃名额了……没事儿,反正读了一二十年的书了,早读腻歪了,不念了。”
“你家里……你家里不骂你发神经?”
“我还没跟他们说呢。”谢棋的声音低了下去,“十一回来等着受刑来了……我妈非杀了我不可,她和我爸连学校都替我选好了的,操!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好。”
秦炎想骂谢棋你他妈白痴吗?人家要都要不来的东西,这么难得的报送机会,你竟然就这么甩手不要!做出这种不经大脑的事,你家里不被你气死才怪!他想骂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又擅自作主呢?他想骂谢棋你知不知道尊重我,听我一次话啊?他想骂你以为你真跑回来了,我就会和你好了?
可是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其实你也很高兴吧?
秦炎最后只能低声的骂出一句:“白痴……几号到?要不要给你那位未来的老板订房?”
“不用不用,他会找自己朋友的。”谢棋笑嘻嘻的说,“别的话到时候再说,等我回来!”
***
谢棋说了十一要回来,秦炎可以做的事情也只剩下等待了。他妈妈做过手术后情况不错,只要住院再观察一段时间,等化疗结束后就可以回家慢慢调养了。
放下心来后,这才发觉自己的前途已经定下来了。同班的同学们几乎都在积极准备着考研出国或者找工作,反观自己,好像已经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了。秦炎买了一束鲜花慢慢的朝医院的方向走,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赶上来,倪雁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秦炎,等我一下!”
狐疑的停住脚步,秦炎回过头,看到倪雁奔上来,站住脚步,气喘未定的对他说:“你要去看望伯母吗?我也去。”
秦炎瞪大了眼睛。
“我前两天才知道你妈妈得病的事,正好我也要去医院开药,顺便去看看伯母吧。” 倪雁微笑着说,“怎么,不欢迎?”
“不是……”秦炎犹豫了一下,“我妈的病情其实已经稳定下来了……”
“所以我已经没有必要去看了吗?”倪雁忽然换上了认真的神色,“还是说你不想让我去探望伯母,怕引起误会?你怕你妈妈骂你不认真学习,谈恋爱交女朋友,毕业时带了去见家长?”
秦炎大为尴尬,连连摇头解释:“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你别生气……”
“哈哈哈……”倪雁突然大笑起来,“秦炎,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白痴得可以,我板起脸就是生气吗?你最近有没有认真看过镜子?你已经连玩笑都不会开了,每天都跟个木头一样面无表情——究竟有多少烦恼事折磨着你?”
秦炎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
“有时候想想,毕业就真见不到面了。我难得和一个男孩子成至交,秦炎,若我说我其实舍不得你,”倪雁放低声音看着他,“会不会已经太晚?”
秦炎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这个时候竟然来和他说这种话……倪雁应该知道已经不是晚不晚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没有可能了。
“的确太晚。”秦炎轻声说,“也没有意义。”
两个人站在马路边上,太阳热辣辣的照下来,盛夏的蝉在柳树枝上哇哇的叫。
“原来你真的从不曾喜欢过我。”倪雁的唇边勾起一丝自嘲的笑,还有些许寂寞,“很多时候我以为我们中间只是隔着一层纸,或许是我错觉,以为我们之间只需要一个人先开口——我甚至都想过毕业后陪你留下来,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