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鸡蛋加面包——夏小川不会用微波炉,所以面包是冷的,还好谭鉴没有把面包放冰箱的习惯,否则他就只能吃冰冻面包了。
摆在盘子里的煎鸡蛋看起来形状很诡异——如果它们还能称之为鸡蛋的话——脱离了作为煎鸡蛋正常的圆形,被碎尸万段也就罢了,黑乎乎的实在让人怀疑吃下去后这辈子还有没有胆子再吃煎鸡蛋。
夏小川绷着张脸坐在谭鉴对面:“我第一次做,慢慢会进步的。我答应你以后再不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了,好好去上课,家务也会分担着做……我会学的!你不要老把我当废物!”
谭鉴笑了笑,坐下来,叉了块煎鸡蛋放进嘴里。
夏小川紧张的看着他。
谭鉴面不改色的把盘子里的煎鸡蛋全部吃光了,夏小川嘴巴张得巨圆。
“下次记得不要往煎鸡蛋里加鸡精和醋。”谭鉴淡淡的说,“还有,少放点盐。”
夏小川低下头,叉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下一秒,他的脸扭成一团。
他抬头看看谭鉴,他觉得谭鉴如果生在30年代,绝对是个宁死不屈的无产阶级革命者——能把他煎的鸡蛋全部吃下去,中间都不带喝水,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需要多么伟大的勇气和忍耐力啊!
起码他自己是死活下不了第二口的。
“谭鉴,”夏小川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抖,“你真的,决定要找女朋友?”
“如果有合适的。”谭鉴淡淡的说。
夏小川再次沉默了,无意识的把自己面前的面包戳得稀烂,“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面前,他抬眼看看,是串亮晶晶的钥匙。
夏小川呆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火烧着了尾巴的猫,“呼”的跳了起来。
“我不搬出去!谭鉴,我说了不带人回来了,你……”
“你不搬就不搬,叫什么啊?”谭鉴头痛,“我只是把钥匙交给你,本来就是你的,你自己收好。”
夏小川讷讷的闭嘴,把那串钥匙放进了口袋。
“晚上我不回来吃饭,叫外卖的电话给你,你自己解决吧。”谭鉴拿出笔,刷刷刷写下了好几个号码,“你随便挑一家叫。”
“你要去约会?”
谭鉴叹气:“我要监考。”
***
谭鉴教的是基础英语,和他一起监考的是另一位女老师,教听力的,喜欢穿黑色的长裙,头发盘在脑后,自我感觉很有气质。
学校打她主意的男老师也不少,可她一直宣称自己的男朋友在美国读博,每天昂着头踩着高跟鞋,目不斜视的来来去去,久而久之就得了个冰山美人的绰号。
她姓薛,所以大家就私底下管她叫薛冰山,谭鉴总觉得听起来像薛丁山,于是想起樊梨花——锣鼓震天,樊梨花挂帅请缨,那漂亮的刀马旦一个亮相,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的唱:“休要提起寒江岭,提起当年意难平, 献关立功结秦晋, 三请梨花进唐营……”
谭鉴吹长了一声口哨,樊梨花波光流转间望向他,一个漂亮的回身,媚眼如丝。
“奴才招亲犯将令, 军无私,我的法无情……”
“谭老师,该发卷子了。”冰山美人见谭鉴杵在讲台上发愣,只好开口提醒他,谭鉴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开始拆牛皮纸袋。
薛冰山端端正正的坐在讲台上,谭鉴便拣了教室后面的位子坐下,有些无聊的看着他前排的男生从抽屉里拖出小抄埋头猛抄。谭鉴想他大学时好像也是这么过的吧?考试就靠打小抄,不过他的小抄很漂亮,密密麻麻的又整齐又清楚,重点处还换了红色的圆珠笔标出来,他们寝室的兄弟看着羡慕,纷纷要去复印,他便干脆拿了来做生意,每次考试前都能搓到一顿。
有人便指着他鼻子笑骂:“我辛辛苦苦抄了给你,你就恁地大方拿去做人情?”
谭鉴嬉皮笑脸:“顶多我下次把好吃的都打包给你。”
那只手扯住他的耳朵:“没良心!你说我为什么每次要帮你打小抄?你知道吧?知道吧?”
“哎哟——你这么野蛮,我就是知道了也要当作不知道地……”
铃音响起,谭鉴恍然间抬头,考完了?
收了卷子,满教室的“嗡嗡”声,大多数学生都是作鸟兽散,除却几个估计自己是考不过的在围着他要求给个及格——谭鉴便笑,拍拍手说:“考都考完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题目又不难。”
只这一句话,大家便心知肚明,嘻嘻笑道:“老师,请你吃宵夜喔!”
“今天就免了,下次吧。”谭鉴收拾好东西,见薛冰山还坐着没动,就走过去问她,“你不走?”
薛冰山懒懒一笑:“我在考虑要不要找人送。”
这话从薛冰山嘴里说出来真是令人惊讶,想晚上送她回家的男士多的去了,只是排不上队——谭鉴装聋作哑的说:“那我先走了,呵呵,晚上小心点啊。”
身子刚刚转过,听到后面一声轻笑:“白痴……不信你真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谭鉴,真不知道?
薛丁山抚着棺材哀哀的哭,梨花啊,只是我晚来一步,只是我当初不知道……
“呼”的一声窗外风声乍起,吹得窗帘哗啦啦的响,谭鉴淡淡一笑,像是没听到薛冰山的话一般,走出了教室。
从教学楼出来后,谭鉴顺着林荫道走,事物都在摇晃,有喝醉酒一般轻飘飘的感觉——脑子里被下了咒,一个声音在不停的问,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谭鉴红着眼吼:“老子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七年前的他。喝得烂醉如泥,爬到教学楼天台上声嘶力竭的喊:“我不知道——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砰”的一声噩梦惊醒,于是他什么都知道了。
“谭鉴!”
他拎着公文包疾步如飞。
“谭鉴——操!你赶着投胎啊!”有人从背后一把扯住他,“叫你半天都不应!”
谭鉴木然的回头,看到陈晔站在他身后——怎么会遇上他?
“我跑你以前的学校问了你们分校的地址,怎么选这么个破地方啊!找了好久才找到,又不知道你在哪间办公室,只好在这里守株待兔。”陈晔满脸的不耐烦,“快把你新号给我,省得每次找你都这么费劲!”
谭鉴半天问了一句:“你找我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嘛……”陈晔咧嘴一笑,白牙亮晃晃的,月光下看起来煞是性感,“泡你。”
“……”
谭鉴想怪事年年有,怎么今年就扎堆的来?陈晔他不去泡夏小川跑过来泡他,套用一句台词——您不觉得您在搞笑么?
笑场是不符合气氛的,所以谭鉴保持沉默。
“别跟防狼似的看着我,”陈晔受不了的收起笑容,“夏小川今天跟我打电话,说和我掰了,要我以后别打你的主意——我正准备打你的主意呢,他倒是行动快!”
“你不必和他赌气。”谭鉴慢慢的说。
“靠!我和他赌什么气?”陈晔笑出来,“我已经和他掰了。”
谭鉴点点头,准备走。
“我说你无视我也不能到这种程度吧?”陈晔挡住他的去路,“我和夏小川玩完了,我要泡你。”
“我有什么好泡的,又不是方便面。”
陈晔无语,难怪乔晋微跟他说谭鉴这人看起来一声不吭的,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人气个七窍流血,装傻冲愣,避重就轻的功夫真是登峰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