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见笑了。”
受封为醇亲王的玄胤,乃当今圣上胞弟,今儿个不为国事,纯粹是为了一叙而进宫。
“玄胤,朕已有多久没有这般与你笑闹一番了?”康熙淡笑着,一只手枕在龙案上,犀利的眸子里直瞅着一旁的玄胤。
“已有五年了,皇兄。”玄胤轻轻地扯动着刚毅的脸部线条。“自平定了靖南王与平南王之后,约有五年。”
“辛苦你了。”
“不敢。”玄胤抬眼眨动了一下,旋即又敛下眼。
他的心思转动快速,在心中拟出多种猜测,却不知道皇上今儿个邀他到宫里一聚,到底是所为何事;况且,他不只要他走这一趟,竟也邀了宣勒王府的玄荧到宫里,这也古怪得紧。
他到底是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玄荧,你与科尔沁的贵锦处得可好?”康熙一抬眼,又转向身穿藏青色蟒服,默然不语的玄荧。“蒙皇上圣福。”玄荧抬眼,略薄的唇角微扯。
“贵锦的脾气是娇了点、贵气了点,若是你多忍让的话,她倒也是挺让人疼惜的。”他把玩着手上的玉镜,意味深长地道。
“臣知晓。”
玄荧诡邪的眸子轻敛,想起贵锦那副娇纵于顶的模样,心底不禁直摇头,但他又能如何?阿玛已逝,他理所当然地袭了爵位,蒙万岁赐婚,将贵锦纳为正福晋!这也是应该的,只是不懂万岁为何会招甫成婚的他入宫。
一阵静默之后,康熙方要开口,顿时感一阵地动天摇,仿似古怪的鬼魅自地底缝中窜出地面似的。
玄胤与玄荧立即奔到康熙的身旁护驾,却见他像没事般地坐在须弥宝座上,双眼直盯着玉镜。“皇上!”玄荧轻呼着,实在不懂这面玉镜有什么天大的本事,竟能让皇上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即使在这古怪的氛围之中,他仍是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玉镜。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朕不碍事,倒是顺天府一带地动了。”康熙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玉镜,仿似上头真让他给瞧出了端倪。
“皇上。”玄胤与玄荧亦异口同声地轻喊着。
他俩凑到康熙的身旁一瞧,只见那玉镜上镜面光滑如水面、灿亮如月光,哪里浮现了什么东西?不过是一面玉打造的镜子罢了。
“玄荧,你代朕下顺天府探视灾情。”康熙盖上玉镜,转眸对住他。
“皇上又是如何得知顺天府一带地动了?”玄荧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手中的玉镜,心中讥讽着玄烨的痴愚。
他真以为望着那面玉镜,便能知晓天下事吗?
“玄荧,你可别小看了这面玉镜。”康熙煞有其事地喃喃说着,突闻殿外有人递牌觐见。
“皇上,佑实王府玄燮贝勒求见。”殿外守门的公公喊着,一见皇上抬手示意,殿外的人旋即登入殿内。
“臣叩见皇上圣安。”玄燮马蹄袖一挥,单腿跪在殿下。
“起喀。”
“谢皇上。”玄燮一抬眼,蓦然发现玄胤与玄荧皆在场,不禁一愣,随即又转向玄烨。“皇上,长沙传回代谨肃王府领镶红旗出征的德孋格格已被敌将所俘,还请皇上圣裁。”
玄胤与玄荧对视一眼,不禁一笑,在玄燮尚未把话交代清楚之前,他们还真以为皇上神通广大,知晓是顺天府一带地动传灾。若是照眼前的情形看来,他只能置之一笑了。
这玉镜是剔亮了些、翠嫩了些,不过仍旧是把玉镜,称不了是什么稀世珍宝。
“那你就领镶蓝旗的去解围,记得,必得救回德孋格格,否则朕可不轻饶。”康熙仍是轻笑着,仿似他早已将这些事掌握在手中,丝毫不见慌乱,仍是一派悠闲。
“臣接命。”玄燮站起身正欲离去,却又突地想到一件事,随即又旋过身子。“皇上,臣方才到宫里的路上,听闻顺天府一带地动,灾情惨绝,死伤甚众,还请万岁差人到顺天府一带巡视。”
这话一出口,玄胤和玄荧皆猛地一震,却又不动声色地互睨一眼。
天,那玉镜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有这般通天的本事,能够早一刻知晓地动灾事发生在顺天府一带?
“朕已知晓,你领旗前去吧!”康熙淡笑着轻挥着手,玄燮一见,又睨了一旁的两人,旋即转身离去。
“玄荧,你就代朕到顺天府一探吧!”康熙见两人皆默不吭声,不禁又把玩着手中的玉镜。
“皇上,这玉镜到底是何方珍宝,竟能够早一步得知世事,这实在是……”玄胤贪婪的眼眸注视着玉镜,直想要把那玉镜拽到怀里,好好的研究一番。这天底下哪样珍宝他没瞧过,可却真不曾见过这般特殊的东西。
“玉镜?”康熙故作神秘地睨了他一眼,更是把玉镜收回腰间的囊袋里。“这东西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窥见其中奥妙,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将这玉镜的能力完全释放,它可是会认主人的。”
“是、是啊,唯有皇上才能拥有这般珍宝。”玄胤一听,岂会不了解他的意思?“不过,玄荧甫成婚,若是要到顺天府勘灾,唯恐惹得贵锦不高兴,倒不如交给玄胤代劳。”
他分明是防他,是不?
啐,他偏不信只有玄烨才当得了天子!他尚有大计仍摆在怀里,只等待着时机成熟,故而他现下最好是离紫禁城远远的,免得真让他在那玉镜里看出了端倪,坏了他的大事。
“不了,这事便交由玄荧去做,至于你,朕尚想与你聊聊。”康熙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又转向玄荧。“玄荧!你现下便去吧!”
玄荧思忖了一会儿,没多说什么,旋即离开。而康熙到底是看出了什么事?他当然不得而知,只愿玄胤能够逃得过这一劫。
第一章
顺天府
“王爷,这次动灾甚峻,死伤无数,实是令人无力善后。”顺天府知府马大人走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感叹着人烟不再、繁华如梦;曾经是市集上最为热络的一条街,现在却宛若炼狱——横尸遍野、尸臭数里、屋倒梁断、地裂树毁,令人胆战心惊。
玄荧微凝着眉头,孤鸷的眸子环顾着圯倒的屋舍,听着不绝于耳的哀呜悲号,心底蓦地一酸,饶是他这般纵横沙场、征战数回的汉子,也为这哀鸿遍野,感到酸涩难抑。
这灾厄,倒是比他想象中严重了许多。
“开库粮赈灾吧!”玄荧注视着一旁一列列盖上白布的尸体,蓦地开口说道,心情沉重不已。
这是怎么着?
自康熙即位以来,若不是外患不穷,便是内乱不断,现下更是加上一场地动凑了热闹,难不成,真是康熙气数已尽?他真该拥着玄胤造反叛乱吗?
这事儿还没个准!况且,他要出宫之际,便觉得玄烨的神色有点古怪,还希望不是让他看出了什么端倪才好。
甩开烦人的思绪,玄荧正色注视着诡变的大地,随着马知府再往前一走,便是这一大片灾厄的最后一个区域,才刚在胡同转了个角,便见一个女子跪伏在地上,双手举了个牌子。
马知府一见,随即差衙役将她拖到一旁,可衙役才碰到那女子,那个女子随即倒在地上,一脸的泪痕。
玄荧一见,随即走向前去,拾起那块牌子,望着上头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他斜睨了她身旁盖着破布条的尸体,心底不禁玩味着,她到底是打算向谁卖身葬父?这儿伤亡甚重,还有谁有余力与闲钱买她的身,为她葬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