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我厉声说道。
「晓事不多的人才把智慧叫做胡说八道。」比利生气地顶了一句。
「在我看来,许多人都爱胡思乱想。」
我注意到孩子们的眼睛都盯住我的脸。
「啊,」当我们经过在花园里有蜂箱、糊着墙泥的村舍时,我急促地说,「瞧那些蜂箱呀!箱上放的是什么?」
「是黑纱,」比利说,「说明这家有人死了。要是不让蜜蜂知道死讯分担哀悼,那它们会大动肝火的。」
我很高兴终于到了车站。
在彭赞斯,有一辆马车来接我们,然后开始踏上去彭兰德斯托庄园的路。当我们的马车转到宅外车道时,天色开始暗下来了,我看到一幢府邸朦朦胧胧地出现在我们面前。门廊上有个人提着灯笼喊道:「她们到这儿啦。跑去告诉主人。他说过,她们一到,就要向他通报。」
我们的身子都有些发僵,两个孩子睡眼惺忪。我把她们搀下车,当我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康南站在我的身边。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得不很清楚,不过我确实知道,他见到我十分高兴。他拉起我的手,亲切地紧握着。
这时,他说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我一直很焦急。我设想了各种不幸的情况。我多么希望来这里的时候亲自把你带来。」
我想:他的意思当然是指阿尔文。他不是真的在对我说话。
但是他在笑嘻嘻地望着我,我感到在我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我开始说:「孩子们……」
他微笑地低头看阿尔文。
「您好,爸爸,」她说,「到这儿来与您在一起真太美啦。」
他把一只手放在她肩上,她几乎是恳求似地仰望着他,仿佛在要求他亲吻她。那似乎是过高的要求了。
他只是说:「阿尔文,你来了,我很高兴。你在这儿会感到有趣的。」
这时我把吉利拉向前来。
「什么……」他开了腔。
「我们不能把吉利扔下,」我说,「你知道,你允许我教她。」
他犹豫了片刻。接着他看着我大笑起来。我知道,在这时,他见到我——我,而不是别人——是多么高兴。只要我本人来了,他是不会计较我带谁来。
毫无疑问,当我走进艾丽斯原来居住的房间时,我觉得犹如进入一个幻境。
在以后的两个星期里,我仿佛把冷酷严峻的现实世界置于脑后,而踏进一个我自己创造的世界,我所渴求的每一件东西都归我所有。
从我一到彭兰德斯托庄园起,我就不再是被当作一位家庭女教师来看待,而是当作一位客人看待了。几天之后,我已经在这点上失去了敏感性;当把它抛开之后,我就象那个在乡村教区牧师住宅与父亲和菲利达一起享受生之快乐的兴高采烈的姑娘一样。
我被安排在阿尔文隔壁一个舒适的房间里,当我要求把吉利放在我身边时,这也照办了。
彭兰德斯托是个充满魅力的邸宅,建于伊丽莎白时代。它几乎与梅林山庄一样大,人们在里面很容易转向的。
我的房间很宽敞,有柔软的窗座,上面蒙着天鹅绒套子,窗帘是深红色的。我睡的床是一张四柱卧床,上面挂着绣花锦帐。地毯也同样是深红色的,即使在敞开的壁炉里火不很旺,这也必然给房间里带来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的拎包送到房里来了,就在我凝视着蓝色的火焰窜向干柴的时候,一个女仆着手解开拎包。
女仆把我的东西放到床上的时候,她行了个屈膝礼,问我是否可以把东西放到别处。这不是对家庭女教师的礼节,我想。戴茜和基蒂对我尽管是客气和友善的,但她们也没有象这样随时准备着来伺候我。
我说我自己把东西放到别处好了,只是想要些热水洗沐。
「在楼梯平台的尽头有个小洗澡间,小姐,」她告诉我,「我带您去看看,再头些热水到那里好吗?」
我被带到洗澡间,里面有个大浴缸,还有个坐浴浴盆。
「艾丽斯小姐结婚和去世前造的这个洗澡间。」她告诉我。带着一点吃惊我记起来了,我是在艾丽斯的故居里。
我洗了澡,换上了连衣裙——我穿上淡紫色布连衣裙——便去看阿尔文。 她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于是我离开了她。吉利也在她的房间睡着了。当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把我带到洗澡间的那个女仆走进来说,特里梅林先生吩咐,在一切安排停当的时候,就要我到藏书室去会他。
我说安排好了,于是她便带我去见他。
「在这儿见到你实在高兴,利小姐。」他说。
「带着女儿在这儿,对你来说是适意的——」我开了腔。
他笑着打断我的话:「我是说,在这儿见到你我很高兴,利小姐。我确实是这个意思。」
我满面羞涩,说道:「你太客气了。我把孩子们的一些书也带来了……」
「让我们给她们一个小小的假期,怎么样?功课嘛,既然你这么说,那是必得上的了,但是需要她们整天坐在课桌边吗?」
「在这样的场合,我想她们的课程可以减少一些。」
他走过来,站在我身边。「利小姐,」他说,「你讨人喜欢。」
我吃惊地往后一退,他接着说:「我很高兴你来得这么准时。」
「这是你的命令。」
「我并没有命令的意思,利小姐,仅仅是请求。」
「但是……」我开始接过话头;我心中忐忑不安,因为他似乎与我过去知道的那个人迥然不同。他几乎成了陌生人——一个对我的吸引力不小于那个康南·特里梅林的陌生人,一个微微使我害怕的陌生人。因为我对自己没有把握,对自己的感情没有把握。
「逃出来了,我是多么高兴,」他说,「我想你也一定如此。」
「逃出来……从什么地方?」
「从死亡的郁闷中逃出来了,我痛恨死亡。它使我精神上感到压抑。」
「你指的是托马斯爵士。但是——」
「噢,我明白。不过是一个邻居。但是,它的确仍然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正想摆脱一下。我是多么高兴你来到了我的身边……带着阿尔文和另一个孩子。」
凭着一时兴奋,我说:「我希望你不要认为我带着吉利弗劳尔是一种冒味的举动。要是我不带她来,她一定会伤心的。」
这时,他说了一旬使我莫名其妙的话:「我可以理解,如果非得离开你不可,她会伤心的。」
我很快说道:「我想孩子们该吃点什么东西了。她们疲乏了,现在正在睡觉。不过我觉得她们在上床之前,需要吃些点心。对她们来说,这是困乏的一天。」
他挥挥手。「你想给她们吃什么就要吧,利小姐。照看了她们之后,就来和我一道吃饭。」
我说:「阿尔文跟你一道吃饭……不是吗?」
「她今晚太疲倦了。我们单独一起吃。」
于是,我给孩子们要了食物,接着我与康南一道在冬天的起居室里吃饭。和这个男人一起在烛光下用餐,这是一次奇异而又愉快的经历。我不断告诫自己这不可能是真的。如果说梦想是由什么东西组成的话,这便是。
他谈了很多话,那天晚上根本不存在沉默寡言的康南的迹象。
他告诉我有关这幢邸宅的情况,这府邸按E字形建成,作为对女王的礼赞,建造这个府邸正在她执政的时期。他画了这个形状给我看。「两个有三堵墙的院子」,他说,「和一个凸出的中心建筑,如果你能听懂的意思的话。我们现在就在这个中心建筑部分。它的主要特色是有大厅、楼梯、画廊有及象冬季起居室这样一些较小的房间;我想你会同意,这些房间供少量人居住是很理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