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畏惧的表情从她的脸上消失了。我想:她曾见我穿过艾丽斯的骑装,我相信,在她那困惑不解的小脑袋中,在某种程度上她把我和艾丽斯混为一人了。
我用手臂搂住她,她的衣衫潮乎乎的,在她白色的眉毛和睫毛上,我可以见到结了无数的小雾珠。
「啊,吉利,你身体好冷。」
她让我拥抱着。我说:「来吧,吉利,我们回去吧。你外祖母很着急。她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哩。」
她让我领着离开这片开阔地,但是我意识到她的脚是勉强地拖着的。
我用手臂紧紧搂住她,说:「今天下午,你到赛马场去了。」
她把脸转向我,紧紧地贴在我身上,一双小手牢牢抓住我的连衣裙。我感到她在颤抖。
这时,在一瞬间的领悟中,我开始认识到所发生的情况。这个孩子,象阿尔文一样,也怕马。她当然会这样的。她不是几乎被踩死在马蹄下吗?
我相信,正如阿尔文经受的短时间休克一样,这孩子也如此;不过出现在她身上的休克延续了更长时间。而且她从来不知道有任何一个人能帮助她与降临到她头上的黑暗搏斗。
在这雾气笼罩的树林中,我就象是一个负有天职的女人。我不会背离一个需要帮助的可怜的孩子。
她受到以前的休克再度复发的痛苦。今天下午,她见到阿尔文落到马蹄下,正如她经历过的那样——说到底,那不过是四年前才发生的事。
就在这时,我听到林中传来马蹄声,便喊了起来:「喂,我找到她了。」
「喂,来吧,利小姐。」我听到应声开心极了——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因为那是康南的声音。
我估计他从威德登山庄回来,发现吉利失踪,便加入了搜索队。也许他知道我到树林里来了,便决定与我结伴寻觅。
他出现在眼前了,吉利把身子更加紧紧地依偎着我,继续把脸贴在我身上。
「她在这儿。」我喊道。他走近了我们,我又接着说道:「她累了,可怜的孩子。你把她抱起来吧。」
他俯身向前来抱她,可是她哭喊着:「不,不!」
听到她说话,他吃了一惊,但是我并不吃惊。我已经发现了在紧张的时刻她会说话。
我说:「吉利,来和主人一起骑到马上。我会在你旁边走,拉住你的手。」
她摇摇头。
我继续劝说:「瞧!这是五月晨。它想驮上你回家呢,因为它知道你累了。」
吉利的眼睛转向五月晨,我在她的畏惧中看到了暗示。
「抱起她来。」我对康南说。他弯下腰,一下子就把她抱到怀里,放在他面前。
她还要挣扎,但是我不停地安慰她说:「你在上面很安全。我们回家会更快些。你会看到香喷喷的面包和牛奶在等着你哩,吃完就上你那温暖舒适的床铺。我会一直抓牢你的手,在你的旁边走。」
她不再挣扎了,可是一直把手放在我的手掌里。
这样,在我和康南把失踪的孩子找回来以后,这不寻常的一天结束了。
当她从马上被抱下来交给她外祖母的时候,康南朝我微微一笑,我认为那笑容是再可爱不过的了。因为这微笑丝毫没有过去我见到的那种嘲讽意味。
我上楼回到卧室,狂喜之情包围了我,正象雾气弥漫在俯邸的周围。这欢娱之中带有凄惨的色彩,但是欢乐是如此强烈,我这种悲喜交集的情感是难以理解的。
毫无疑问,我知道对于我出现了什么情况。今天已经表露得非常清楚了,我干了一件蠢事——也许是平生所做最蠢的一件事。
我第一次陷入情网,对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世界的人产生了爱慕之情。我对梅林山庄的主人产生了爱情,我的内心忐忑不安,觉得他会意识到的。
在床边的桌子上放着彭杰利医生给我的安眠药。
我锁上门,脱去衣服,服了药,上床去睡觉。
但是,在我上床就寝前,我望自己身上的棉织法兰绒睡衣,这睡衣的钮扣竟一本正经地扣到颈脖。这时我嘲笑自己念头的离奇,以我家庭女教师的最佳口吻大声说:「通过彭杰利一剂药给你一夜很好的休息,到了早晨,你就会恢复理智的。」
以后几个星期是我迄今为止在梅林山庄度过的最为愉快的日子。很快就清楚了,阿尔文没有受到什么大的痛苦。我很高兴地发现她对骑马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她急切地问到黑王子的轻伤问题,认为她很快又要骑它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一个星期过去之后,我们又恢复上课;她很乐意这样做。我还教她下棋,在这方面她的进步速度惊人,如果下棋我让她一个女王而处于不利地位时,她甚至能够战胜我。
但还不仅是阿尔文的进步使我那么高兴,而是康南呆在家中这个事实;使我惊奇的是,尽管他没有提及出事那天我的冲动,不过显然他注意到了,总是带着他认为阿尔文感兴趣的书籍和字谜、画谜等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在最后的几天里,我对他说:「有一件事比你带来的任何礼物都更使她高兴,那就是你的陪伴。」
他回答说:「她该是个多么奇怪的孩子,宁愿要我而不要书和游戏。」
我向他微笑,而他也对报以微笑,我又一次意识到他表情上的变化。
有几次他坐下来看我们下棋。那时他总站在阿尔文一边帮她。我便提出抗议,要求允许我再把女王拿回来。
阿尔文总是坐在那里,脸上泛出笑容,他就会说:「瞧,阿尔文。我们要把我们的象放在那里,那就会使我们亲爱的利小姐注意防守了。」
阿尔文就咯咯地笑起来,向我投过胜利的一眼,我与他们俩人在一起是那么快乐,变得粗心大意起来,几乎输了棋局。不过还至于哩。我从来没有忘记在康南和我之间一场酣战正在进行,我总是想证实我的勇气。虽然只是下棋,但是我想向他显示出我与他是棋逢对手的。
一天他说:「到阿尔文可以行动的时候,我们就驾车到福韦去举行一次野餐。」
「我们有最完美不过的海滨可以野餐,为什么要到福韦去?」我问。
「我亲爱的利小姐,」他已经养成了一种称我为他亲爱的利小姐的习惯,「你们难道不知道别人的海滨比自己的更使人兴奋吗?」
「噢,好的,爸爸,」阿尔文嚷道,「一定让我们去举行一次野餐。」
她是那么急于康复去参加野餐,每次都把送来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不停地谈着这次远征。彭杰利医生很喜欢她,我们大家也都是如此。
一天,我对康南说:「你是她的真正良药呢。你给了她幸福,因为你终于让她看到了你意识到她的存在。」
这时,他干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他拿起我的手,轻轻地吻我的面颊。这次的吻与上次舞会之夜他给我的吻大不相同。这是飞快的、友好的、不带欲念的,然而又是充满深情的吻。
「不,」他说,「你才是她的真正良药,我亲爱的利小姐。」
我原以为他还要说出更多的话来。但是他并没有说下去。相反,他突然离开了我。
我没有忘记吉利。我决定为她做些努力,正象我曾经为阿尔文努力那样。我想这样做的最好办法就是对康南把这件事谈谈。我相信他现在正处于对我有求必应的心境里。一旦阿尔文病情好转,他又会故态复萌,依然故我——把她淡忘,对我挖苦。我对这是绝不会感到惊讶的。因此我决定在我有成功的机会时,就拼命为吉利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