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在哪里?」
「她在地上。他们不敢挪动她,只把她包了起来,等彭杰利医生来。他们认为她可能断了几根骨头。她的爸爸跟她在一起。他老是问:「利小姐在哪里?」我见到你离开,于是就追你来了。我认为也许你最好去那里,小姐……因为他象是在求你哩。」
我转身尽快地策马飞奔,下了小山坡,来到村子里,我边跑边祷告和责备:
「啊,上帝,让她安然无事吧。噢,阿尔文,你这个小傻瓜!参加简单的跳跃项目就够了,那就足以使他满意了。你可以在下一年再参加跳高项目。阿尔文,我的可怜的、可怜的孩子。」接着又责备道:「是他的过错,全是他的过错。如果他是个有人性的家长,那就不会出事了。」
这样,我来到场地。我将永远忘不了我见到的一切:阿尔文毫无知觉地躺在草地上,一群人围住她,别的人站在附近。那天的比赛全结束了。
一刹那间,我害怕她已经死了。
康南望着我,铁板着面孔。
「利小姐,」他说,「我很高兴你来了。出了事啦,阿尔文——」
我没有理会他,跪在她的旁边。
「阿尔文……我亲爱的……」我低声呼唤着。
她这时睁开了眼。看上去她不象是我那个傲气十足的小学生,倒象是一个迷了路、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不过,她露了笑脸。
「别走开……」她说。
「好的,我就呆在这里。」
「你原先……的确走了……」她低语道,我不得不弯下腰来听她说话。
这时,我知道了。她不是在对家庭女教师马撒·利说话。她是在对艾丽斯说话。
第六章
彭杰利医生已经来到场地,诊断是断了一根胫骨;不过他说不准是否还有进一步的损伤。他固定了骨折的部位,把阿尔文放在他的四轮马车里运回梅林山庄,与此同时,我和康南默默无语地一道骑马往回走。
阿尔文被送到她自己的房间,医生给她服了止痛药。
「现在,」医生说,「我们除了等待之外,做不了什么事。过几个小时后,我再回来。孩子可能受到严重震荡。这个时候得给她保暖。让她睡觉。她应当睡上几个小时,在她醒来之前,我们将会知道她受震到什么程度。
医生离开以后,康南对我说:「利小姐,我想跟你谈一谈。现在……到潘趣酒室去,好吗?」
我跟在他的后面,他又接着说:「利小姐,现在除了耐心等待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我们一定要镇定。」
我意识到他从来没有见过我象现在这么激动,他原来也许以为我不会有这样的深情的。
我冲口而出:「特里梅林先生,我发现就我自己的责任来说,很难象你对你女儿那样保持平静。」
我是那么害怕和忧伤,以致意想为所发生的情况责备一下什么人,于是我责怪他了。
「是什么使这孩子干出这种事来?」他盘问道。
「是你让她这样做的,」我顶了一句,「你!」
「我!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她在骑马技术上有如此长进啊。」
我后来才认识到当时自己简直要发疯了。那时我相信阿尔文可能已把自己弄成重伤,我几乎确信象她那样气质的孩子绝不会再想骑马了。我认为自己在方法上也有毛病。我本不该力图克服她对马匹的畏惧心理,而我却指点她以此取悦于她父亲,从而使自己得到她的爱戴。
我无力摆脱负有罪责的可怕感觉,而又极想摆脱。在心底里我自言自语:这是个悲剧之家。谁能混在这些人的生活之中呢?你想干什么呢?改变阿尔文吗?改变她父亲吗?发现艾丽斯死亡的真相吗?你认为自己是什么人?是上帝吗?
不过,我并不是全然非难自己。我在寻求一个替罪羊。我对自己说:他该受到责备。他要是另外一种样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对此我是有把握的。
我对自己的感情失去了控制,象我这样的人很少会有这种表现,他们总是做得更为周全,而不是象那些容易歇斯底里地大吵大叫的人那样。
「是的,」我嚷道,「当然啦,你对她取得那么的进步是一无所知的。若是平时你对孩子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关心,你又怎么能知道她进步呢?你的不管不问伤透了她的心。正是出于这种原因,她才试图做她办不到的事。」
「我亲爱的利小姐,」他喃喃地说,「我亲爱的利小姐。」他十分狼狈地看着我。
我暗自思忖:我还怕什么!我将被辞退;不过无论如何我失败了。我曾希望去做不可能办到的事——使这人摆脱自私,对他的独生女儿关心一点。我做了些什么呢——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也许使这孩子终身残疾。我真是好样儿的了,反倒去抱怨别人的行为。
但我还是继续责备他,说起话来毫无顾忌。
「我来这儿以后,」我接着说,「没过多久,就了解了这里的情形。这个可怜的、失去母亲的孩子挨饿。噢,我知道,在特定的间隔时间,她有肉汤、面包和黄油。但是除了肉体的饥饿之外,还有另外一种饥饿。她极其需要慈爱,这是她可能指望从一位家长那儿得到的,而且如你所见到的,她准备冒着生命危险去赢得。」
「利小姐,我求求你,请你平静下来,千万理智些。你是在对我说阿尔文那样做——」
但是我不让他说下去。「她那样做是为了你。她认为那样做会让你高兴。她已经练习了几个星期了。」
「原来这样。」他说。然后他从衣袋里取出手帕替我拭泪。「你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利小姐,」他几乎是温存地说道,「可是你的面颊上都是泪。」
我从他手里接过手帕,忿忿地擦去眼泪。
「这些都是气愤的眼泪。」我说。
「也是悲伤的眼泪。亲爱的利小姐,我认为你很爱阿尔文。」
「她是个孩子,」我说,「我的职责就是关照她。天知道,很少有别的人会这样做。」
「我明白,」他回答,「我一直以一种不可宽恕的态度对待她。」
「如果你是有感情的话,你怎么能……?你亲生的女儿!她失去了母亲,你难道不知道正是因为她妈妈的离世,她才需要特别的关怀么?」
这时他说了一句令人吃惊的话:「利小姐,你来这儿教了阿尔文,可是,我认为你还教了我不少。」
我惊愕地望着他,手里握着他的手帕,停在离我满是泪痕的脸几英寸远的地方,这时塞莱斯蒂尼·南斯洛克走了进来。
她带有几分惊讶地望着我,但是一瞬间。然后她嚷叫起来:「我听说出了一件什么可怕的事?」
「出了一个事故,塞莱斯特,」康南说,「阿尔文摔下来了。」
「噢,不!」塞莱斯蒂尼发出一声凄惨的喊叫,「什么……在哪里……」
「她在自己卧室里,」康南解释道,「彭杰利医生已给她的腿定了位。可怜的孩子,这时她睡着了。他给她吃了药,让她睡觉。几个钟头之后医生还要来的。」
「可是伤势严重到……?」
「他也说不准。不过以前我见过象这样的事故,我相信她会好的。」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到底是出自本意还是只不过为了安慰心烦意乱的塞莱斯蒂尼。我从感情上是很亲近她的,我认为,她是唯一真心实意怜爱阿尔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