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我心头蓦地一惊。天气晴和了已有这么长时间,我不相信好天气还会继续下去。秋天的迷雾将要包围我们,我已经听说,从西南方面吹来的大风,正如塔珀蒂所说,「是这一带所特有的。」
我可以嗅到海洋的气息,听到海浪柔和的节奏。「大海的波涛声」源于梅林海湾。
这时,我陡然看府邸暗处有一盏灯光,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知道灯光是从阿尔文带我去挑选骑装的那间房的窗里射出来的。那是艾丽斯的梳妆室。
帘子已经放下来了。我以前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确信刚才并没有放下来。因为,自从知道了那是艾丽斯的房间,我便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当我探首窗外,总喜欢扫视一下周围的窗户。对于这一点,我很后悔,曾想予以矫正。
我站到窗前向外凝视,就在我这样做的同时,我看到窗帘上映出了一个人影,是个女人的影子。
我听到一个声音凑近我的耳朵说道:「是艾丽斯!」我意识到那是我自己说出声来的。
我在做梦,我暗自低语。这只是我的幻觉。
这时,我又看见那个影子映在了帘子上。
望着闪动的灯光,我那抓住窗框的两手直是发抖。我有一种冲动,想叫来戴茜或是基蒂,或是去找波尔格雷太太。
我克制住自己,想象着若是那样做会显得多么愚蠢。所以我还是凝目注视着那个窗户。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黑暗。
我站在我的窗口望了好久,不过,再也没有见到什么了。
乐师们在客厅里又演奏起了另一支萧邦的圆舞曲,我站在那里,直到温暖的九月之夜感到寒意为止。
然后,我上了床,但是久久不能入睡。
终于,在我确实睡着的时候,我梦见一个女人走进我的房间;她穿着带有蓝领子、护腕上饰有绠辫和球形花边的骑装。她对我说:「我不在火车上,利小姐。你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就要你来找我了。」
在梦境里,我一直听到下面岩洞里海浪的喧哗声。第二天早晨,当东方天幕刚一出现鱼肚色,我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到我的窗前,放眼向那个房间望去——刚刚一年多前,那还是属于艾丽斯的。
帘子拉了起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华美的蓝色天鹅绒窗帷。
第四章
大约一周后,我第一次见到了琳达·特雷斯林。
六点刚过几分钟,我和阿尔文放下书,到马房去看巴特卡普,我们认为它那天下午扭了筋。
兽医来看过了,给它敷上了泥罨。阿尔文真诚地为之不安,这使我感到欣慰,因为我总是乐于发现她有温柔的感情。
「别着急,阿尔文小姐,」塔珀蒂告诉她,「不出这个星期,巴特卡普准会象狗似的撒欢儿。瞧,吉姆可是从我们这儿到地角的最好的兽医,我讲的是老实话。」
她高兴了,我告诉她明天将用黑王子来代替巴特卡普。她对此很激动,她知道黑王子将会考验她的勇气。我很高兴地看到她愉快中只是稍显不安。
我们点出马房的时候,我看了看表。
「你愿意在花园里散步半小时吗?」我问,「我们还有半小时的时间。」
我惊异于她居然说愿意,于是我们便去了。
梅林山庄所在的高地约有一英里见方。通向大海的斜坡很陡,不过有几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走起来还算便当。园丁们在这个花园里下了不少工夫,在繁花似锦的树丛的掩映下,这里的景色实在秀丽。高大的乔木星罗棋布,棚架式拱道点缀其间,虽说时节已晚,玫瑰花却依然艳丽诱人,芳香飘溢。
人们可以坐在树荫下,放眼观海,从这些花园望过去,府邸的南侧傲然挺立,气象宏伟,峭壁顶部的这座庞大的花岗岩建筑宛如固若金汤的要塞。它不免带有一种挑战的神气,仿佛不仅要和浩瀚的大海比个高低,而且要与大千世界争个胜负。
我们走在散发甜香的花间小径上,与道旁树木平头,这才发现有两个人在那儿。
阿尔文倒吸一口凉气,随着她视线,我看到那两个人了。他们并肩而坐,依偎在一起。她肤色暗黑,是我所曾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之一;她的容貌显然是众所瞩目的。她发上披着一条轻薄的罗纱头巾,点缀在罗纱上的许多金属小圆片闪闪发光。我想她长得很象《仲夏夜之梦》中的一个人——也许是蒂坦尼亚吧;虽然我一直认为蒂坦尼亚是够俊秀的,但是她却可以和她媲美。她天生丽质,于人们的眼睛有磁石般的吸引力。不管你想不想,总要对她望上一眼,爱慕不已。她的连衣裙呈淡紫色,是用薄绸之类的柔软衣料作的,领口处别着一个大钻石别针。
康南首先开了腔。「啊,」他说,「这是我女儿和她的教师。原来,利小姐,你和阿尔文出来散步了。」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我说,就来拉阿尔文的手,但是她却非常没有礼貌地闪开了。
「我可以和您和特雷斯林夫人坐在一起吗,爸爸?」她问。
「你在与利小姐一起散步,」他说,「难道你不认为应当继续散步吗?」
「好的,」我替她作了回答,「来吧,阿尔文。」
康南转向他的伴侣:「我们很幸运地找到了利小姐,她是……可钦佩的!」
「康南,为了你的缘故,我希望这个家庭女教师是十分十美的。」特雷斯林夫人说。
我感到很尴尬,仿佛我是一匹马站在那儿,任他们对我评头论足。我相信他知道我很狼狈,倒觉得挺有趣。常常有些时候我认为他是个很讨厌的人。
我淡淡地说道:「我想我们该回去了。我们只是在阿尔文晚上睡觉之前出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来,阿尔文。」我补充一句,我把她的臂膀抓得那么牢,因此一下子就把她拉走了。
「可是,」阿尔文反抗道:「我要留在这里。我想与您谈谈,爸爸。」
「你明明看见我有事。另外找个时间再谈吧,我的孩子。」
「不,就现在……这很重要。」
「不会所有的事都重要的。让我们明天再谈吧。」
「不……不……现在!」阿尔文语气里带着歇斯底里;我还从来不知道她会如此固执地抗拒他。
特雷斯林夫人低声说:「我看阿尔文是个挺有决心的孩子。」
康南·特里梅林冷冷地说:「利小姐来处理这件事吧。」
「当然啦。十全十美的家庭女教师嘛……」特雷斯林夫人的语气里带着挖苦的意味。她的话那么深深地刺激了我,于是我粗暴地抓起阿尔文的胳膊,几乎是把她拖回到了我们来的路上。
她抽抽噎噎,不过直到我们进了家里她才说话。
这时,她说:「我恨她。你难道不知道,利小姐,她想做我的新妈妈。」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认为那样做危险。因为,我总感到很容易被人听见。直到我们进入她的房间之后,我关上门,才说:「这话说得多奇怪,她自己有丈夫,又怎么能想做你的妈妈?」
「他快要死了。」
「你怎么知道?」
「大家都说他们只是在等着他死。」
我感到很吃惊,她竟然知道这样的流言。我想:我得把这件事对波尔格雷太太说说,要他们在阿尔文面前谈话当心些。是不是那些姑娘们或是塔珀蒂对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