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假如不是她,她又在哪里呢?」
「那只是有些人自己这样怀疑。这就是为什么梅林山庄有许多鬼魅的缘故。」
我站了起来,「我得回去了,天快黑了。」
他站在我的身旁——比我略高一点;我们的视线相遇在一起。
「我认为你应当知道这些事情,」他几乎是彬彬有礼地说道,「似乎你应当知道这些才是合情合理的。」
我开始循着来路返回。
「我的职责是与孩子在一起,」我带着几分唐突的口吻说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任何其它的目的。」
「尽管一个家庭女教师常识够丰富的了,但她怎么知道命运将会对她作出具有何等目的的安排呢?」
「我认为自己明白等待着我的一切。」他走在我的旁边使我感到恐惧;我想摆脱他,以便独个儿想想。我觉得这人意在伤害我坚决维护的宝贵自尊心,而那种坚持性是只有时刻担心失去惟一财产的人才会具备的。他曾在火车上嘲弄我,我意识到他在寻找机会重来一遍。
「我相信你明白这一点。」
「没有必要让你送我回去。」
「我不得不反驳你。我的举动是有充分理由的。」
「你是不是认为我不能照料自己?」
「我想没有人能比你更能照料自己。不过,碰巧,我正是去拜望的,这是去那里最近便的路。」
直到我们来到梅林山庄之前,我一直保持着缄默。
康南·特里梅林正从马厩走出来。
「喂,是你啊,康!」 彼得·南斯洛克嚷道。
康南·特里梅林微显惊奇地望着我们,这大概是由于发现我们在一起的缘故。
我急忙转到房子的后面去了。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那一天的一切情景都汇集在我的脑海里,我看见了我本人和康南·特里梅林的形象,阿尔文的面容,塞莱斯蒂尼的身影,以及我自己与彼得·南斯洛克在森林中的情景。
那晚的风向倒是固定的,我能听到海浪如雷鸣一般猛烈地拍击着梅森海湾。
在我目前的心境里,下面确实是有人低声细语,互相说:「艾丽斯!艾丽斯!艾丽斯在哪里?艾丽斯,你在哪里?」
第三章
到了早晨, 我觉得头天夜里的幻觉仿佛是可笑的。我扪心自问,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想把这个家庭里所发生的一切弄得神秘化。那不过是个十分平凡的故事。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对自己说。当人们看着象这样的古屋时,他们让自己相信如果它能开口说话,便可以讲出一些神奇的故事来。他们想到在这儿生活并蒙受苦难的世世代代的人们,便逐渐沉浸于幻想之中。因此当这个家庭的女主人因横祸身亡时,他们想象她的魂魄仍在游荡;虽然她死了,但是她依然还在这儿。好了,我希望自己是个头脑清醒的女人。艾丽斯死在火车上,那是艾丽斯的归宿。
我笑自己竟愚蠢地纠缠在这些念头里。
戴茜和基蒂不是解释过吗?说我所谓夜间听到的喁喁低语不过是拍打海湾的浪涛声。从现在起,我不能这样胡思乱想了。
卧室内满是阳光,我感到室内的陈设与往日早晨有所不同。我挺兴奋,我了解其中的原因。这要归于那个人——康南·特里梅林。我不喜欢他——恰恰相反;不过似乎他提出了挑战。我要把这项工作做得出色。我不仅要使阿尔文成为堪称楷模的小学生,而且要让她成为一个妩媚动人、落落大方、无需约束的姑娘。
我感到很惬意,不自禁地轻声唱起来。
《走进花园,莫德》……这首歌从前父亲喜欢弹奏、由菲利达伴唱。除了别的才能之外,菲利达还具有美妙的歌喉。接着我又唱《轻轻吹》,一时之间,我忘记了所在的地方,眼前浮现出父亲坐在钢琴旁的情景。他的眼睛滑到鼻尖,穿着拖鞋的双脚在钢琴的踏板上踏得正欢。
我几乎吃惊地发现,当我全无意识地唱起这支歌时,我听到吉利在林间唱道:「艾丽斯,你在哪里?……」
噢,不,不是,我严厉地对自己说道。
我听到马蹄声,于是走到窗前往外张望。看不见一个人。草坪上满是晶莹的晨露,看上去格外清新可爱。多么美好的景色啊,我想,棕榈树赋予了热带风光的韵味,这是预示着艳阳天的一个清晨。
「我敢说,这是今年夏天最后几个好天气中的一个。」我大声说道;推开窗户,探出头来,我那睡觉时用蓝绸子系着的、古铜色的粗辫子也随着探出的头甩到了窗口。
我重又哼起《轻轻吹》来,这时康南·特里梅林从马厩处出现了。在我还来不及抽身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我,我感到自己窘得满面绯红,因为被人看见这么披散着头发,穿着睡衣。
他快活地和我打招呼:「早晨好,利小姐。」这时我自语道:原来我听到的是他的马的嘶声。他是凌晨才骑过马还是骑了整整一夜呢?我想他是去拜访近邻中的放荡的女人了,如果有这样的女人的话。那是我对他的看法。我很恼火他在我满面绯红的时候,竟没有表现出一点尴尬。
「早晨好。」我说,声音听起来近于敷衍。
他正迅速地穿过草坪而来,我肯定他想细看我穿睡衣时的模样来进一步使我难堪。
「一个美好的早晨。」他大声说道。
「美极了。」我答道。
我缩进房间,这时我听见他嚷道:「喂,阿尔文!原来你也起床了。」
此刻,我站在离窗口较远的地方,听见阿尔文喊道:「喂,爸爸!」她的声音是那么轻柔,带着她头一天谈到他时我曾察觉到的渴求的语调。我知道,见到他,她十分高兴。听到他的声音,她在卧室里醒了,一下子跑到窗口。如果他肯停留片刻与她聊上一会儿,那会使她极为快乐的。
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却走进房里去了。站在镜子前,我端详着自己,太不象样了,我想,很不庄重。我穿着一件扣到喉间的粉红色法兰绒睡衣,头发披散下来,甚至直到这时我的脸还和法兰绒的颜色一样!
我穿上长袍,冲动地穿过书房来到阿尔文的房间,拉开门,走了进去。她双脚分开骑坐在一张椅子上,自言自语着。
「实在没有什么可怕。你所必须做的就是抓牢,别害怕…你就不会摔下来。」
她对自己做的事是那么专注,以至没有听到门打开了。我在一旁站了几秒钟,一直注视着她,因为她是背对着书房门的。
片刻间我了解了许多。她的父亲是位好骑手,他想让女儿也成为好骑手,但是,极想博得他的欢心的阿尔文却害怕骑马。
我往前走,第一个冲动便是对她说,我来教她骑马。这是我可以做得很出色的一年事,因为我们乡间总是骑马的,我五岁时,菲利达和我在当地的赛马表演中就上过场。
不过我迟疑了,因为我刚开始理解阿尔文。她是个不幸的孩子。悲哀不止从一个方面打击她。她失去了妈妈,这是任何一个孩子可能感受的最大悲哀;但是她的父亲对待她只有冷淡,而她还那样深情地爱戴他。这真是一个双重的悲剧。
我轻轻关上门,回到卧室。望着投射到地毯上的阳光,我的亢奋心情重又复苏。我要办好这件事。我将与康南·特里梅林交战,如果他要那样的话。我要让他为女儿而感到骄傲;我要迫使他对她关注:什么是她的权利,什么是她的要求;只有残忍的人才会拒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