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你?”傅怀天浓眉深锁,责怪地扫了依旧站在门外的镖师们一眼,怪他们将这件事告诉了杜绛雪。
簪华伸手轻轻一挥,外头几个威远镖局的镖师什么都来不及说,只觉得头晕目眩、跟著就身子发软地晕过去了。
“你别怪他们,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不可能置身事外。”杜绛雪毅然决然地开口。过去一心只想著为家人申冤的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后果。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不顾一切的决定,带来了无法估计的后果,是她一个人、拖累了威远镖局这许许多多无辜的性命。“这件事原本就与你无关,他们要的是我,让我去面对他们。”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傅怀天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怎么也无法忍受失去杜绛雪的念头。
“怀天。”杜绛雪向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双眼微红,但语气坚定不已。“我明白你的心意,已经够了。如果你死了、或是威远镖局其他人也死了,那么我一个人独自活在世间有什么意思?你真的忍心要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活著,然后一生背负著这么多人无辜为我送命的残酷事实吗?你真的忍心这么对我?”
“我……”
“我不怕死。”杜绛雪勇敢地摇头,目光坚定地凝视著傅怀天。“真的,在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在我终于明白你对我的真心诚意以后,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不要再让我辜负更多无辜的生命了。”
傅怀天心痛地闭上眼,好半晌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簪华,那么这些人就麻烦你了。”傅怀天反手紧紧握住杜绛雪的手,再确认过彼此的心意后,心里反而产生了一种置生死于度外的坦荡。他转向簪华,真心诚意地道别:“还有,替我谢谢佟老板,如果不是他让你来帮我,或许我和绛雪连踏上京城的机会都没有,谢谢你。”
“簪华大哥,我也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杜绛雪也转头,对簪华绽放一抹道别的微笑。
“你们……等等……事情还没有到最后,应该还有办法的!对!一定还有办法的!”簪华试图想挽回什么,但是这整件事发生得太快,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们别急,我们再想想是不是有办法,好不好?”
“簪华,他们都是我情同手足的好兄弟,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还能把他们交给谁。”傅怀天摇头,只剩下几天的时间,多延迟一刻、地牢里的亲人就越靠近死神一步。“簪华,万事拜托了。”
傅怀天说完后,紧紧握住杜绛雪的手,决定一起进城投案、换取威远镖局其他人的生机。
“傅怀天!绛雪!”簪华见他们走得毫不迟疑,心里急了、脑海里更是乱成了一片,一只手甚至还停在腰间,犹豫著该不该先用药强迫他们留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是要让他们两人都失去记忆、忘了这一切?还是先用药让他们昏迷?但……这么做可以吗?如果自己判断错误,造成更大的意外又该怎么办?
簪华心急如焚,但不管自己怎么想、都想不到一个好方法,只能焦急地在原地踏步,一抬眼,就看到小红、小绿弯著身子,正试图将昏迷的镖师们一个一个搬回房间。
“啊!”簪华大叫一声,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佟老板!
第十一章
夜凉如水,位于青龙街与朱雀街转角处的水月镜花铺子,门前悬挂的灯笼已经熄灭、两扇大门也早已掩上了。
一抹白色的身影如疾风、如闪电,完全无视店铺两扇关起的门、无视铺内的层层楼塔,一眨眼的工夫就进入了水月镜花最深处,属于主人的精致阁楼。
“佟老板!”焦急的嗓音从簪华口中发出,开口喊人的同时,那抹白色的身影转瞬间已经来到了阁楼最里面的房间。
两扇木门“呀”的一声,自动在簪华面前打开,他毫不犹豫地踏进,视线直接转向布置得奢华的房中央、躺在那张黑檀木巨型躺椅上,那个身穿枣红色长袍,一头长发如黑瀑般散在椅面,以慵懒姿态抽著水烟的俊美男子。
“佟老板。”簪华低声开口。想来想去,唯一能救傅怀天和杜绛雪的,就只有佟老板一个人了。
“呦!这不是两个月前和我打了赌的簪华花吗?”红袍男子闻声抬头,艳红的嘴唇咧成似笑非笑的弧度,一双深邃不见底的黑瞳,在夜里透著诡谲的波光。“你提早回来了?我猜猜,你已经赢得杜家小姐的芳心、所以准备来拆我水月镜花的招牌了,是不是?”
簪华不理会他的讽刺,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佟老板,不管他再怎么刁钻恶劣,为了傅怀天还有绛雪,自己都得忍下。
“不说话?所以──你失败了?”见簪华还是没有反应,佟老板动作优雅的起身,黑瞳微眯,嘴角一撇,嫌恶地开口道:“啧!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如果真的什么都不想说,现在就离开吧!我没兴趣和一个木头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救……救救他们。”簪华张口,好半晌后才吐出这样一句。
“什么?”佟老板动作优雅地抽一口水烟,淡淡挑高一道眉。
“求求你,想办法救他们。”簪华满脸通红,死死地紧握双拳、缓慢而清楚地开口了。“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想不到还有谁可以救他们了……”
“簪华啊簪华!碧瑶岛上最美丽、妖法无边、魅力无穷的簪华花,你在跟我开玩笑对吧?居然开口向我求救?”旁边烛台上的蜡烛,像是感应到佟老板的兴奋而不停地闪烁著,晕黄烛光打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恶华气息。“我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尽管大声的嘲笑我、讽刺我吧!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你愿意想办法救他们,随便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簪华艳丽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只要一想到那两个人已经到了大里寺自投罗网,他就急得快发疯了。他开始在原地不停地走著,甚至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前前后后我也想过好多办法,我可以用妖法把地牢里的人全都救出来,这不难。可是傅怀天说得对!就算全部都救出来又怎么样?带著他们逃亡一生吗?
其实,我若是真能陪他们一生一世、逃亡又算得了什么?或者……我可以让他们两个服下忘忧草、我可以带著他们两个远走高飞、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别管其他人了!这也是一个法子!不是吗?这对我来说并不难……一点也不难啊!只要暂时没记忆,就暂时没有痛苦了……”
那么,三个月以后呢?我是不是会恢复记忆?簪华脑海里,想起了自己对杜绛雪提起忘忧草时,她反过来提出的疑问。既然最终还是会想起,又何必服下呢?
“既然他们不肯服,你服下忘忧草也不错啊!”佟老板优雅的嗓音透著完全不打算隐藏的恶意,凉凉地提出建议。“说到底,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你心里会介意,只不过是因为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日子,你自以为对他们产生了感情,所以产生了必须对他们负责任的错觉。何必呢?生生死死不就是这么一回事?有人生就会有人死,而你不同,你是一朵千年簪华,谁生谁死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