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甘家工程」里就是这样,谁管你今年几岁,是男是女?只要会吃饭,你就扛得动木制板模和水泥袋。
「重点就是斯文一点,秀气一点,你可是个女孩子,举止这麽粗鲁,以後要怎麽嫁得到好人家?」甘宝惜说完忍不住抬头,对上方频频把鹰架踩得落屑的工人咆哮道:「妈的!你动作不会轻一点啊?主大头,你到底要我讲几次才听得懂?耳朵聋啦!」
昭绒早已见怪不怪,摇了摇头,继续扛著木梯去做自己的事了。
在她将梯子递给在三楼鹰架上的师傅後,便就近坐在鹰架上,松开了环在颈项间擦汗的毛巾,午后的清风徐徐拂面而来,她不禁精神一爽,所有的黏腻与烦躁瞬间消失了大半。
她眺望著一栋栋新颖豪华的大厦,这里是北市最高级的地段信义计画区,一坪的价格都要上百万,这是个属於富豪的地段,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
由此可知,她目前所负责的这五间饭店型别墅的主人,是多麽超级有钱了。
她记得……这里以前还是一大片的草地,在她小的时候,有几户农家在这儿辛勤耕耘,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在这里遇见一个浑身脏兮兮,俊美得惊人,眉眼间却有著冷峻愤怒的男孩。
她心一动,眼神不禁温柔了起来。
思绪难以自主的飘得老远,飘回了那一个同样酷热难当的暑夏午后——
那一天,她舔著融化得好快的冰棒,左肩背著要掉不掉的书包,刚和人打完一架让长辫子松了,沾满了灰尘,却依旧无损她脸上的潇洒与漫不在意。
都是三年一班该死的混蛋张健明,让她又冲动出手揍了他……可是要她眼睁睁看著他掀女生的裙子而不管,她说什麽也做不到!
但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结果就是,一个黑眼圈、满头乱发、掉了一颗钮扣的衬衫,还有撕破的蓝色学生裙摆,以及回去後会被老妈赏一顿竹笋炒肉丝。
算了,现在後悔也没有用,而且她也不常後悔就是了,尤其看到张健明流鼻血,脸上黑轮比她大,连牙齿都掉了一颗,她就觉得超过瘾,哈哈哈!
就在她高兴到忘了舔冰棒,黏答答的甜液滴得手都是的当儿,一阵绝不容错认的打架吵闹声出现在她耳际。
她猛然抬头,看见了三个五、六年级的小流氓正对著一个高瘦的男孩拳打脚踢,男孩纵然人单势弱,却仍旧狠狠地反击著,就连嘴边淌血、颧骨青紫也不管。
「打死这个小杂种!」小流氓虽然被他野狼般凶狠的眸光与狠劲震慑住了半晌,但随後意识到己方人多,又得意狂笑著包围痛殴他。
这麽多人打一个,算得了什麽英雄好汉?有本事就一对一单挑。
昭绒看不下去了,二话不说扔掉书包就冲了上去——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她边虚张声势地尖叫,在他们愣住的刹那间,乘机踹了带头小流氓的「老二」,并且在他惨嚎抱住伤处的时候,用头撞开了另一名勒住男孩脖子的小流氓。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剩下的那名小流氓呆了一呆,男孩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狠狠一拳揍上了他的小腹,小流氓痛呼著後退。
男孩狂吼一声扬起拳头就要再追击,昭绒赶紧抓住他的手,「该闪人了!」
「我不要!」他打红了眼,怒目瞪视著她,「要走你走!」
「你有没有搞错?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就跑不了了。」她气急败坏,紧张地死命拉著他。
「我不逃。」他血污灰尘满布的脸庞俊美无俦,她在接触到他脸孔时不由得一怔。「我不是狗熊!」
好……好帅……但是逃走跟狗熊有什麽关系?她愣了愣。
「妈的!竟然敢多管闲事……」
暴躁叫嚣声在他们身後响起,昭绒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俊美男孩已经闪电般地抱住了她,用身体护住小流氓们如雨般落下的拳头。
昭绒在他宽阔温暖的肩怀中,震撼而傻眼地仰望著他英俊的脸庞不断承受著痛楚,咬牙忍住那阵阵拳打脚踢,他始终将她护得好紧密,没有让她受到任何一记的伤害。
在这电光石火间,她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心疼。
傻瓜!
为什麽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为什麽要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生,让自已受伤?让自己痛?
但是她永远记得这一刻他温暖有力的肩膀和手臂,为什麽?为什麽他要保护她?
震惊令她脑袋和动作迟钝了好几十秒,根本没有想到该推开他,反击那些小流氓。
「你们在干嘛?」直到几个大人吃惊的斥喝声出现,吓走了那三名小流氓,但是却惊不醒痴痴望著他脸庞的昭绒。
直到他嘴角的血倏然滴落在她的额上,昭绒这才清醒了过来.焦急地低喊:「你、你流血了!」
男孩缓缓松开她,不在意地随手抹拭过唇角的血丝,冷漠的眼神里燃烧著一簇火焰。
她的心一紧,低下头匆匆掏摸著手帕……唉,她永远不记得带面纸和手帕,她索性将左胸的白色口袋扯了下来,折叠成小小一方替他擦唇边的血渍。
男孩猛然一震,触电般後退了一步,满眼警戒防备。
「你流血了。」她低声重复,眼神真挚地凝望著他,坚定地将那方白布塞进他的掌心里,「如果你不要我帮你擦,你可以自己来。」
他不作声,冷然的眸光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半晌後,他垂下视线看著掌心里的口袋布,上头绣著「玫瑰国小」四个字,布料触手彷佛还留有她的体温。
「你们还好吗?哎呀,你伤得不轻啊!」
几名好心的大人上前,打破了他们之间屏息缠绕著的感觉。
男孩神色一冷,勉强支撑著伤痕累累的身子,拍开那几名关心围上来的大人的手,犹如一头受伤却不失傲气的狼般,缓缓踉跄的走开。
昭绒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圈起小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喂,你叫什麽名字?」
那个高瘦的背影微微停顿,她屏住呼吸,但是他依然头也不回地远去。
那一天,是典型好热好热的夏天,风只有一点点,蝉声好大好大,但是在她心底深处,却有个影子就此烙印长驻……
「为什麽?」昭绒的思绪自遥远的记忆中回来,心底那一丝悸动并没有因为时间久远而淡掉,不止几百次地自问著,「就因为我帮他踹了两个小流氓吗?可是他也用不著让自己被打得半死吧?」
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一岁、十一岁,甚至是现在的二十一岁,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保护过她。
她也没有看过像他那般俊美却又孤独的脸庞……她常不自禁的在每个熟悉或陌生的街道上,在某些眉眼间有一丝像他的男人身上,找寻著他的形影和痕迹,但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到底在想什麽?又想做什麽?十年来,她不时这麽问著自己,却还是没有答案。
但是她永远会记得那个男孩。不知道他现在长大了,一切还好吗?可还记得她吗?
「甘昭绒,去买饮料回来!」
「听到了。」她叹了一口气,挖挖早晚会被老妈大嗓门震聋的耳朵,站起来拍拍屁股。
去帮师傅们把明天的气力,今日款便便吧。
那抹难忘的印象,暂时又被收入记忆的抽屉里,随著岁月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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