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头,转身要走,刚踏出一步却被斯荣伸手拉住:“谢谢你。”斯荣突然说。
原来这个人会说谢谢?杨恺城抬头看看天,好像没有下红雨的预兆:“谢我什么?”
“谢谢你答应我的要求前来送她,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帮助敌人的心胸。”
“你不派人来劝我,我也会来送她,斯荣,我与你一样希望她幸福。”杨恺城平静地说,“而且,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们并不需要成为敌人。”
斯荣苦笑:“可是你成为了大神官,你站在教廷那边。恺城,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支配巴比伦的权力,我本可以跟你分享一切。”
杨恺城摇摇头:“我成为大神官并不是为了与你为敌,更不是为了支配巴比伦的权力。”
“那么你究竟想要什么?难道是身为国王的我也不能给予的吗?”斯荣激动起来, “你究竟是不信任我的能力,还是不肯信任我?”
“我想要的东西,现在的你,并不会理解。”杨恺城安静地微笑,试图推开斯荣的手,“陛下,我要告辞了。”
“别走,恺城。”斯荣抓着杨恺城的手却越发用力,十指几乎要掐进肉里,“你欠我一个回答,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回答。”
回答?“如果你拒绝,我准许你离开王宫重获自由,不再受我或者教廷的牵制;当然,如果你答应留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杨恺城几乎瞬间就记起了那个黄昏斯荣单方面许下的承诺。
“我知道你已经不再需要我给你自由,可是恺城,请你告诉我,哪怕只是一次,你可曾想过要跟我在一起?你对我可曾有过一点点,我对你的感觉?仅仅是一点点……”暗色的火焰在斯荣黑色的瞳孔中跳跃。
一种奇异的感觉缓缓浮出心湖,一阵涟漪。杨恺城突然莫名地惊惶,然而他终于沉下语调:“陛下……”
“斯荣!”斯荣固执地纠正他。
杨恺城叹了一口气,重新开口,语调冰冷:“斯荣,你应该知道,那个约定早已经不能实现了……”
“如果不是约定,你就不能回答了吗?”斯荣凝视着杨恺城的眼睛,从未有过的脆弱,“杨恺城,连我也不相信,直到今天,这样的立场,我的愿望从来就没有改变过。现在就算是我的请求,你难道不能给我一点回应,就算是谎言也好,帕扎尔死了,碧姬塔也走了,我,我……”
斯荣没有再说下去,然而杨恺城看得见他的孤独,他得到了一直想要的权力,却不可避免地挣扎在同时袭来的孤独里。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必将经历这些,即使重来也还是一样的结果,是的,不管重来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但是至少,他现在如此痛苦,至少他还没有成为一个只会操纵权力的躯壳。
自始至终,杨恺城城沉默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一切都会有答案的不是吗,无伦怎样逃避,答案还是会不知不觉间就浮现在心里……
***
杨恺城回到宁马赫神庙时,拉普苏与几个高级祭司正在等他。
“大神官,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祭司门见他进来,纷纷恭敬地行礼。
“知道了,诸位辛苦了。”杨恺城点点头,算是回礼,然后他转向拉普苏,“拉普苏阁下,您真的决定这样做?”
拉普苏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斯荣这个孩子,我从来就不会置疑他作为君主的才华,但是如果把所有的权力与责任压到他的肩上,身边没有可以牵制他的人,对于他和巴比伦或者米提亚都没有好处。”
说到这里,拉普苏重重叹息一声:“我老了,再也没有精力去纠正什么了,以往我与他的父亲都认为帕扎尔是最好的人选,可是……谁又想到,这两个孩子竟会闹到这样的结局……我并不认为帮助斯荣是错误的,可帕扎尔如此年轻,他死得是太可惜了。”
一阵落寂后,拉普苏看向杨恺城,“赛米拉斯,我对你先前的事虽然略有耳闻,却并不熟悉,但是既然帕扎尔信任你,碧姬塔信任你,而你又敢于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我姑且赌一场,也信任你一次吧。”
杨恺城感激地看着眼前明达的老者,心中却不免升起一阵的落寂。
巴比伦,这个古老的城市,他来到这里的时间并不算长,可是遇见的人,经历事却让他似乎过了几个世纪。尴尬、困惑、愤怒、悲痛、温情、忧伤、以及斩不断的丝丝缕缕的牵系。
杨恺城知道自己一定会想念这里,在他离开之后,在他回来之前,他会一直思念着这里点点滴滴的回忆。
碧姬塔公主远嫁的第二日清晨,拉普苏亦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巴比伦。不为所知的是,在这位米提亚领主的队伍里不仅混入了多数的巴比伦高级神职人员,而神殿所掌握的大量珍贵资料卷轴及财富亦以这种方式带离了巴比伦。
是的,一个坚实的地方势力的分量,将远远高于中心的傀儡机构。在王城被斯荣架空的三分之一政务决定权,在远离王城的地方却绝对有极大的发挥余地。这个理由足以促使,杨恺城决心放弃教廷在巴比伦城扎下的比新巴比伦王国还要漫长的历史根基。
这个决定当然难以想象,却又那么理所当然。
当然,这样的情况,斯荣迟早有一天会想到并且全力阻止,所以一切都必须迅速而且秘密。这种情况在没有米提亚领主阿普苏的支持下几乎不可能办到。
但是杨恺城显然成功了,在新任大神官果断而周密的策划下,巴比伦教廷的权力中枢至此暂时由王城转移到了北方城市舍尔加特,开始在北方重新树立起教廷庞大的影响力。
斯荣是在当天傍晚晚餐时得到的消息,一边的侍从们万分惊讶地眼看着这位一向沉稳的国王,手中的酒杯竟铿锵落在地上,跌个粉碎。
“备马,把我的马牵来!”他猛然站起来,要向外走却突然一个踉跄,几乎摔在地上。
一匹烈马如离弦之箭,四蹄生风,急急由王宫飞驰向宁马赫神庙。
然而,当斯荣急急冲进大殿,早是人去楼空。
“陛下?”一个极为苍老的高级祭司,在零星几个神殿学徒的搀扶下,从殿后迎了过来。
“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杨……赛米拉斯呢?”斯荣气势汹汹地质问老迈的神职人员。
“陛下,大神官他们决定暂时离开巴比伦城,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这里的事务将暂由老朽代劳,请问陛下,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人事先通知王宫?你们教廷究竟把我这个巴比伦王当成什么?”
“大神官认为,这是教廷内部的事务,理当自己处理,没有惊动陛下的需要。”祭司不慌不忙地搬出事先精心准备好的回答。
“滚!”斯荣突然愤怒地大吼,“通通给我滚!”他驱赶着这旁留守者,把他们赶出大殿,直到他们都没了踪影,这才一个人疲惫地转回神殿里。
他们已经走了一整天,而自己甚至连他们的路线都不知道,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了。
“杨恺城!”斯荣站在空空的神殿大吼,四周一片空空的回声,他突然不甘心起来,杨恺城你不能这样对我,是谁给你的权力?你怎么可以,你分明……斯荣突然愣住了,分明什么?杨恺城从来就没有给过自己什么答案,何况承诺?